

我的心不在这里,我的心在老特拉福德
作者:苗炜周末看电视,转到北京六台,猛地看到酋长体育场,竟是非常激动。这是“酋长杯”热身赛,可那体育场毕竟是英超的影子。英超新赛季8月11日开打,但看电视转播要收费,我一时还舍不得掏钱看。
上赛季第一场球,我看的是阿森纳在新的“酋长球场”迎战维拉。再上个赛季,阿森纳最后一战,老球场草坪上剪出“海布利1913~2006”的字样。我有一本建筑画册详细讲解几个著名球场的故事,其中有酋长球场、有锐步球场,也有新温布利,画册封面上说,历史上的伟大建筑都是时代精神的反映,现在的时代精神就是体育。但是,我并不是特别喜欢那些富丽堂皇的球场。
2002年夏天,我去韩国看世界杯。9月份,去英国看莱德杯,比赛在伯明翰举行,邀请我们去的是英国赌博公司伟德,中间的一天,伟德公司拉我们去利兹看英超,路上要3个多小时。利兹是座安静的小城,球赛开始前,三三两两的球迷从家里走向埃兰路球场,那场球是“利兹联”打阿森纳。“利兹联”曾经有一个赛季很火,但他们是小俱乐部,好球员很快被买走。那场球最后的比分是1∶4。
球场比较老,中场休息时厕所里极其拥挤,买啤酒的地方更挤。但声音效果极佳,球员的每个动作都能得到观众的呼应,叹息或喝彩,歌唱或叫骂,绝对是HiFi的效果,声音是现场看球最大的享受。说来遗憾,我就看了那么一场英超,但那场球改变了我对足球的看法——第一,我刚在世界杯上看见的大牌球星,眼下他们就在利兹这个简陋的球场里踢球,4年一次的世界杯是重要,但每周的比赛才是这帮球星的工作。第二,英国比较安静,人和人之间住得远,周末,能聚集在一起看看球,是一种社会性的需要。咱们平常就够闹腾,人和人之间的距离近,周末能待在家里消停会儿最好。所以我们不爱去现场看球。第三,从利兹回伯明翰的路上,加油站或快餐厅里,我们总能碰见阿森纳的球迷,他们开车回伦敦,足球是球迷每周的节日,遗憾的是,这种平日生活中的足球因素并不是由中超提供的,不是由我们城市里的球队提供的,我们只能看转播,大家移情,误以为自己的主场在曼彻斯特、伦敦,或者米兰、巴塞罗那。
我一朋友,曾在谢菲尔德留学,在一酒馆门口听见两个球迷在那里争论,“谢联”和“谢周三”哪个更好,她插嘴:当然是谢周三更好。球迷愿闻其详,她说,100多年前,一帮喜欢足球的人每周三都要开一次足球会议,后来就成立了“周三俱乐部”,他们发明了“Croos Bar”,就是在两根球门柱上加一根横梁。球迷瞪着她:难为你知道这些历史,可这不说明谢周三现在踢的怎么样。还有一位球迷,自称Kop,他说这是利物浦球迷的代名词,可我总觉得这是球门背后更陡峭的看台上的观众,泛指所有球队的死硬“粉丝”。
英国人霍顿当年执教中国队,我记得有个镜头,他坐飞机去大连看比赛,拿着一本《经济学家》杂志看。我当时想,坏了,这霍顿是个知识分子,怎么能搞得过中国足球界的那帮流氓呢?非下课不可。他的翻译是谢强,霍顿下课,谢强也从足协辞职,到新东方学校去当英语口译老师。他说,英国的主要出口物是两样:英语和足球。我很同意这说法。在《新概念》第二册里我们就知道了朴茨茅斯等一堆英国地名,等我们看到英超联赛中的朴茨茅斯,就会想起“二战”中的盟军登陆集结,看到伯明翰,我们会想到工业革命,看到利物浦,会想到约翰·列侬。当年有个意大利语专家在中央电视台说意甲,那身份简直就是意大利文化(以足球为代表)唯一且权威的阐释者,如果足球转播是一种文化交流,你怎么能忍受这样唯一的权威呢?你难道不想自己找点材料看看吗?看不了英超,总有意甲可以看,这都是足球,可又根本不是一个东西。
最近出版的《伏尔泰的椰子》一书,讲了全世界对英国的喜爱。伊夫林·沃、哈代、狄更斯、福斯特的《看得见风景的房间》,还有,好多人都会在青春期买一本《简·爱》送给朋友,这些也算是我们对英国文化的喜爱吧。还有彭斯的诗,我的心不在这里,我的心在高原。对许多英超球迷来说,他们的心不在这里,他们的心在白鹿巷,在斯坦福桥。
如此说来,每年600块钱收视费并不算高。但我还在犹豫,英超早就失去了工人阶级、平民阶层的色彩,从阿布收购切尔西开始,英超的俱乐部就成了全球大富翁的收购目标。作为一名曼联球迷,我当年就极力反对美国人收购曼联,可咱们这遥远的反对有什么用?美国老板这个赛季花了大价钱引进了几个好球员,他们和切尔西的争夺会更激烈。英超联赛会逐渐演变成全世界最有钱的那些人的角斗场,他们居然还要从我手里拿走600块钱。足球是怎么失去球迷的?周六晚上,拿一张DVD代替老特拉福德的画面,足球就是这样失去球迷的。 这里特拉福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