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圆桌(432)

（文 / 鸭蛋，任田，列那，舒达）

网球教练

◎鸭蛋 图◎谢峰

曼谷的生活很轻松。朋友介绍的一个网球教练叫梅奥，近50岁的泰国人，英语流利，一小时400泰铢。场地费、球童费另付，再加上小费，七七八八加起来，一小时花费六七百泰铢。相比之下，我住处附近的年轻教练，教练费加场地费加球童费，总共400泰铢。

梅奥坚持这个价码，但还是顾客盈门，因为他有竞争优势，“我教了30年的网球啦”。这位有着30年经验的教练的显著特点是:不光“抓业务”，还“抓思想”;不仅教徒弟们“知其然”，还教我们“知其所以然”。比如:

之所以球出界了，是因为你太害怕球会出界，太想知道结果，眼睛提前去看底线了。正确的做法是，先看眼前球，再看远处结果。之所以球触网了，是因为你的心里害怕触网，只把目标放在过网上，而没有放在最佳落点上。之所以球打歪了，不是因为你的拍子没挥好，其根源在于，准备击球前，你的肩膀没有转到位。

基本动作一定不要走形，只要基本动作到位，就不必担心触不到球，这套动作会神奇地把你引到球那里，你会自然而然地跑到那个恰到好处的击球位置。

作为一个“知识青年”，我觉得跟着梅教练，不仅在学技术，也在学哲学；不仅在学网球，也在学人生。神奇之处在于，每次我按照他说的做，都会收到魔法般的好效果，尤其是前面一个打坏了，听取他的针对性教育之后再来一个，立马就打好了。而沮丧之处在于，我在犯错误方面禀赋过人，改好了这个错误，又会犯另一个错误，新错误改好了，又回到了某个旧错误，总是没记性……可怜的梅奥，就不厌其烦地教啊教。

前阵子出差，停练了几周。走前和梅奥约好，回来后的第一个星期五继续练习，但是倒时差加生病，我把这事儿给忘了，手机也好几天没开。等我开机看到梅奥的来电记录后回电过去，梅教练说，以前跟你讲好的，如果预定了却不来，场租费、教练费、球童费要照付的哦。我自知理亏，答应受罚，但又跟了一句:那个预定的小时里，您也没有花力气嘛，可否给点优惠啊？梅教练沉吟片刻说，这样吧，场租费、球童费不能少给，但是我的教练费可以减半。

于是，在接下来的那个周五傍晚，我背着球拍去球场，上交罚款，继续学球。令我吃惊的是，在我交上罚款的同时，梅教练也给了我一样东西，是一条小足链。他说：我周末在Chatuchak市场闲逛时，给你家小朋友买了一条，下次回中国，你可以带给他哦。

在接过足链的时候，我也学着梅教练提炼了一条道理:好教练的标准有两条，一是业务精湛，二是人情练达。

结婚抽奖运动

◎任田

我有个亲戚，苦心经营数月，终于昨晚完成结婚大礼，给我打了个电话:“哎呀，累死我了。”我不敢直说:“都是你自找的。”想了想还是说:“恭喜啊，终于！”除却一般结婚的新人所必经的买房装修、拍婚纱照、大肆采购、选址请酒、租用车辆、延请礼仪、广发婚贴、狂收红包等等程序之外，他还在高人指点下添加了一项:婚礼抽奖。令我们都绝倒。

他是杭州人，专到浙江小商品批发市场买了几大口袋东西回来，让我们三姑六婆猜价钱。有说三块五块不等者，惹来他得意一笑:“浙江经济就是给你们这些不识货的人拉动了！”问其究竟，五色缎面的小零钱包竟才1.5元一个！当然搞了它一大口袋，保证所有女宾都不落空，任来任有;鉴于跟我的关系尤好，他很大方地甩了两个给我。

接着又让我们这群拉动内需的人猜他为一等奖设置了什么好东东，我们猜得天花乱坠，但已都有理性估量:这回不会超过一二百元吧。果见他很神秘地从胶袋深处掏出一只塑料小猪，拉长了天线可以做收音机，插上交流电还可以做音箱，如此设计巧妙又暗合猪年大吉的小猪，居然只需要一百元出头，还不知多少喝喜酒的人要打破了头去争呢，嘿嘿。

我实在很佩服他的巧妙心思，但又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婚礼主角不应该是你们伉俪本人吗？自己的婚礼，难道不怕给抽奖情绪高涨的来宾毁了？抽奖虽好，可大有公司年底宴请客户的嫌疑，难不成你们还要兼当颁奖嘉宾？”他说:“那有什么！按照她（新娘）家乡的习俗，新女婿登门要交几万元聘礼，说是等我们以后过日子需要的时候还可以退还。我就当它是老婆的押金或者预付的工程款吧！那么再请大家来喝我的喜酒，不就跟请客户没有什么区别了吗？再说现在大家平常的油水都足，参加的婚礼也多，既然随了份子钱，都要摆到一起比较，趣味性和竞赛性就成了吸引人流很重要的条件。那么多人都看着我们俩有什么意思？万一冷场了怎么办？不如给他们一点小刺激，把他们的积极性和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我们也好趁机给白酒里掺水……否则那么多人盯着怎么搞啊？”

他开车带我们驶过举行婚礼的酒店、订好婚车的租车公司、拍摄婚纱照的某某影楼、买了三百六十头餐具的批发市场，解说着，憧憬着，感慨着，处处都是经验谈，我突然觉得，既然花这么大的力气搞一个婚礼，不如就图它个热热闹闹，沸反盈天吧！

救救她

◎列那

这是我看的第一个话剧，当时风靡全国，凡有话剧团的城市竞相排演。我看的是一个边陲小城版，看话剧是那时小城最普及的娱乐活动。记得里面的女主人公叫李晓霞，抽烟，喝酒，早恋，烫长波浪，穿喇叭裤，跳迪斯科，总之是被那个年代坑害的失足女青年，最后在社会各方力量帮助下重新走向新生。其中一个片断还扎实记得:李晓霞踉跄了几下，终于倒在了台上，舞台霎时全黑，只剩一束强灯追着晓霞的老师，老师悲愤但充满希望的试图扶起晓霞，右手五指张开伸向远方，面对观众高声呐喊“救—救—她！”连喊三声，大红幕布落下。多年后才知道，这个话剧非常重要，它标志着中国话剧回归到现实主义。

小城话剧团是评剧团改良的，这个气候高寒、喜烈酒、易暴躁的小城极不待见咿呀呀、慢吞吞的娱乐方式。演李晓霞的女孩唱评剧出身，美貌不必细述，《救救她》让她一夜蹿红。接着她又排了《于无声处》、《一双绣花鞋》、《霓虹灯下的哨兵》，晋级为小城娱乐圈“一姐”。小城与时俱进，又开始筹建电视台，全城海选首席女主播，“李晓霞”志在必得，却意外落选。很快电视台就挤垮了话剧团，“李晓霞”也在小城蒸发。几年后，小城作为对俄口岸全面开放，“李晓霞”以电视台广告标王的身份荣归小城。据传说，她投奔了一个小眼睛男人，厮杀于边境线内外，从物物交换起步直到垄断全线皮货。“李晓霞”一口气在小城开了6家裘皮时装连锁店，取名“晓霞皮草”。每晚的小城电视台新闻联播之后，披挂华贵皮草的“李晓霞”便惊艳于荧屏，无论春夏秋冬。

“李晓霞”的死在小城再起波澜。尸体是在宾馆房间里被发现的，法医说是被棍棒类凶器殴打致死。关于死因小城流传着三个版本。一版说，“李晓霞”发现了“小眼睛”的外遇，“小眼睛”与外遇买凶杀了她；二版说，“李晓霞”要与“小眼睛”分手，“小眼睛”怒起杀心;三版说，“李晓霞”做生意得罪了人，是仇杀。诡异的是，不久后在同一宾馆警察又发现了“小眼睛”的尸体，于是三个版本都有了不成立的可能。

关于“李晓霞”的戏剧化人生，小城集体忽略了一个重要情节，那就是荣归小城的“李晓霞”决定出资重组话剧团，重建小城剧场，重拍《救救她》。“李晓霞”重金请来大腕儿编导，编导却劝她投资电视连续剧。编导说，话剧是大城市的事。

徒手旅行

◎舒达 图◎谢峰

出国旅行难免会有奇遇，我们团的大董就遇上一回。

大董和团里绝大多数人一样，是头一次跨出国门，因此在出发前打行李的时候，他和老婆是一边念着《出访注意事项》一边往里面塞东西。他带了电热壶一把（《出访注意》上说在美国只能喝凉水），扑克牌两副（《出访注意》上说要检点晚间的娱乐活动），袜子10双（《出访注意》上说在美国洗了衣服不能往窗外晾），“红塔山”一条（这点《出访注意》上没有说，但是都有20年烟龄了，这点就不用组织上提醒了）。登机前大董炫耀地拉开行李箱，让我们看他打的包是多么井井有条。

到了洛杉矶，其他人的行李都从传送带上下来了，大董的箱子却没有露面。导游打听的结果是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大董的行李没有丢，坏消息是它还在北京首都机场。航空公司给大董赔了不是，答应马上让行李箱搭下一个航班赶到美国。航空公司还留下了我们在美国的行程，说实在不行就让行李到我们的下一站去和主人会合。

3天后我们到达下一站华盛顿，出港时大家都大包小包拿行李，唯独大董苦着一张脸空着两只手。导游又去打听，还是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大董的行李终于到了美国，坏消息是它在洛杉矶。航空公司再次给大董赔了不是，并送上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牙膏、洗发水和剃须刀。我们这才发现大董的胡子已经长到有损国家形象的长度了。

不得不说，人家大董就是立场坚定，团友多次表示可以借他几件换洗衣裳，他拒绝了。渴了的时候，他主动去自来水龙头底下喝上两口，让手捧热腾腾保温杯的团友挺不好意思。吃完晚饭相约打牌的团友都压低声音怕大董听见，生怕勾起他对行李箱里簇新的两副扑克的相思。其实，大董最想念的是那条红塔山。每当瘾君子们相约去宾馆外面的空地吞云吐雾时，他们用后背都能感觉到大董幽怨的眼神。

在华盛顿的后几天大家都有点躲着大董，一方面是因为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另一方面是他身上的味儿也越来越大了。导游每隔几小时就给航空公司打个电话，然后就冲着大董无奈地耸耸肩。5天后我们告别华盛顿，坐上返回西海岸的航班。4个半小时的飞行中有人百无聊赖唱起了《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在1万英尺的天边，在有港口view的房间，在讨价还价的商店，在凌晨喧闹的三四点……”我估计大董在心里默默地接着唱下一句:“可是行李箱，你怎么不在我身边……”

到了旧金山，好消息终于传来，大董的行李箱到了。打开依然井井有条的行李箱时，大董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激动，他只是对着全新的电热壶轻轻说了一句:“明天就回国了，110伏的，用不着了。” 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