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读者来电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王丽娜)
在一个小报社的总编室实习的日子里,每天最能调节神经也最无奈的莫过于接到形形色色的读者来电。报纸在末版的最底下一行公布了报社各个科室的联系电话,有总编室、新闻部、社会生活部、广告部、服务部……可不知道为什么读者就那么偏爱往我们办公室打电话。我每天会接到无数个电话,白白浪费了我的口舌。我像个可怜的接线员,电话那头却连着无奇不有的大千世界,各色的人,各样的事。
一旦我们的报纸出现了错别字,那我们的电话就准会像报警器似的,此起彼伏地响个不停。有一些人会非常客气地给我们指出错在哪,再关照我们少犯错误,一副关心报社长远发展的样子。而有些脾气暴躁或者有其他所求的则非常有意思。很多读者都是一拿起电话就兴奋地问:“发现错字了,有报酬吗?没有啊,那我就不告诉你们了,你们自己找吧!”这还是态度比较好的。有的则是拿起电话就嚷嚷,给钱吗?不给啊!那你们什么态度啊,是不是意味你们可以随便出错啊。因为报社以前搞过“有奖纠错”活动,所以活动一旦停止,读者就不愿意“无偿服务”。有的读者却比较好玩,像小孩子玩捉迷藏一样,虽然一开始也是先批判你一通,但终究还是忍不住,“好为人师”地说:“这次我还是告诉你们吧,记着啊,下不为例啊!”还有一次,报道中出现了一个错别字,很快报道涉及的采访对象——一个小学老师,就打来电话不依不饶。她非常认真地说:“你们在我说的话里出现了错别字,太不像话了。”我慌忙道歉说对不起。可她不满意,声色严厉地说:“要在报纸上给我道歉,登更正说明。”我解释说,我们是小报社,很少登过更正说明,再说也不是很严重的事情。可她立马火了,说:“怎么就不严重了,错了就是错了,错了就对我造成不良影响,你们怎么可以忽视不管……”我让她找采访的记者,她不。后来我再道歉还不行,就慌忙挂了电话。
一天下班之后我没马上走。结果就被一个电话扯着。一女士打来电话声音平静地说,一所学校欠债不还,她们要账无门决定要自杀,让我们立即赶过去采访。我就把线索转给了新闻部。可没过多久,同一个人又打来电话,这次口气有点急躁,“你们怎么还不来,马上要自杀了啊!”想必电话那头的她是想把媒体牵扯过来,一起“策划”导演新闻事件,然后她也可以心满意足地拿到钱离开。我只能跟她说,我已经把事件转告给新闻部了,但是去不去是他们的选择。她气愤,挂线。可是10分钟后电话再度响起,这次的她开始呜咽、小声啜泣,并愤怒地质问我:“怎么还不来人,打起来了。你们是干吗的?”我说我没办法,我只是个实习生,领导不在。她说:“你就不能来吗?”可能是事态恶化超出了她的想象,无法收场吧。我说,我真的帮不了你,我去了也帮不了你,我只是个小黄毛丫头,一个还没有证的实习生,他们不可能怕我,你还是别着急,找法院或者其他部门吧。对于这样的事情,我总是很无奈,报社不是权力机关,报社可以报道、可以监督,却唯独不能干涉。
还有的人闲着没事,要给我们讲情感经历。那天我收拾好东西正要走,电话响起来。电话里的那个男士,声音低沉,他说想立即和记者谈谈。我客气地问什么事情,并心里窃笑,以为是什么新闻线索。我在总编室实习,一直只是编稿子,想出去采访却不能,如果真的有价值,我正好可以趁记者下班体验一下采访。谁知他却说要讲一下情感经历。夜色渐浓,一中年男士要邀请一个年轻的记者大聊情感之困惑。如果再痛哭起来,痛说革命家史和艰难岁月,那我可怎么招架?我开始后悔接了他的电话,支支吾吾地说,“情感嘛……我们没有情感故事的专版”。他不罢休,开始游说,还说“这绝对是个重大新闻,肯定能轰动全城……”
大部分的电话都是一些无聊琐碎的事情。比如有人问市政府市委的电话,把报社当查号台。有人批评报社广告太多,这时候我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有气不敢出,有话不敢说。咱不能对读者不敬啊,再说我也讨厌广告,可我不是社长啊?好多时候我都成了读者抱怨的“主儿”,一边耐心听,一边替我不熟识的这个人或者那个人道歉。有人要挂失,登广告……可是我们明明公布的有广告部的电话,他们干吗非绕着弯啊?有的人写了小说,想让我看看,把我们当出版社或是书商。还有的人想起报纸上登的陈年往事,想和报道对象联系;有的是看到一些可以产生经济利益的新闻,想找到对方合作谈生意。还有老头、老太太觉得无聊,闷得慌想找个人说话。可能是觉得记者都舌灿莲花,能把他们说得心花怒放?看来读者朋友真是觉得报社包打天下,无所不能,无所不干。并且可能很多人还觉得报社很清闲,要不他们怎么老想和报社说说话,唠唠嗑呢? 读者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