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野蛮当燃料的时光机器

( 《罗马》剧照 )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美国HBO电视台用了7年时间，花了1亿美元。剧中的罗马便士是在梵蒂冈专门铸造的，古罗马角斗场和亚历山大灯塔按2/3的比例重建，3000多件戏服和1250双皮凉鞋按着2000多年前的制作工艺仿制，奥斯卡提名过的服装设计师阿普罗·法瑞说:“那年头，人们用尿浆洗布料。”这就不得不提到厕所。它甚至重建了古罗马时代巨大的、开放的、男女共用厕所，墙边绵延着梯田一般的茅坑，扶手上包裹着海绵。用钱堆出来的《罗马》是个不怕坍塌、任性野蛮的电视剧。

1998年俩编剧向HBO电视台自荐一个恺撒时期两位普通士兵的小故事，HBO顺势就把它拍成了一大型古装戏。拉上精良的BBC制作团队，跟意大利Cinecitt 影视基地商量好了，开始了砸钱式《罗马》拍摄。两个普通士兵还在，他们是一本正经、精忠报国的沃伦诺斯和外形粗鲁、内心纤细的普罗。二人都是恺撒13军团的战士，高卢战役后贵族要以战争罪起诉恺撒，这俩兵就被派回高卢寻找被偷走的军团徽标。小人物的命运融入历史洪流，声色不动器宇轩昂的恺撒、肥胖武生庞培、刺杀恺撒的文艺男青年布鲁特斯、埃及女王的情人安东尼、哲学家西赛罗、尚未发育完全的屋大维，还有钩心斗角的狠女人阿提娅和塞维利娅。高层人物纷纷登场，也分不清谁是主角，权贵和市井两条线共同构成了恺撒被刺前共和国衰落，帝国兴起的罗马。

之前美国电视剧里没几部古装片，与HBO所见略同的是ABC电视台，同时期ABC也开始拍摄另一部罗马题材电视剧《帝国》，讲的是恺撒被刺后的一段，正好跟《罗马》接上。两剧在同一个影视基地拍，相隔不差几英里，用的都是英国制作团队，剧中的意大利人统统操英式英语。效果却不可同日而语。美剧迷都知道，HBO从来不把自己当普通电视台，ABC则以雷声大雨点小著称。1亿美元的《罗马》与3000万美元的《帝国》几乎同时播出，《帝国》讲什么都没人记得，只被当成谈论《罗马》时的附带品。按照历史，恺撒之后就是屋大维了，《奥古斯都的时代》讲述了他的末日:“他生命的最后一幕悲剧是不想活下去，但却求死不能。他自从18岁来到罗马，为恺撒报了杀身之仇，实现了他的遗志以来，已经身历各式生活，死里逃生多次。在那多事的42年里，多少战争和惊险，多少痛苦和疾病，多少阴谋与毁灭，多少高尚理想的失策，都落在他的头上。一个希望跟着一个希望毁灭，一个助手跟着一个助手死亡。他想，在一生的巅峰时期，像安东尼那样死于爱人的怀中，也许要好些。他回忆朱莉娅和阿格里帕恩爱快乐，外孙们嬉戏宫中的情景，似乎愉快而感伤。”这么激动人心的人物生生被《帝国》浪费了，还不如《罗马》出手，讲讲屋大维怎么成长为奥古斯都。

忧国忧民的美国知识分子认为《罗马》的最大魅力在于影射了当今现世:残忍的战争，狡猾的贵族联盟，诡计多端的政治斗争，这些在伊拉克都重现了。《罗马》不能仅仅自甘为一部电视剧，美国一历史学家也早就断言，伊拉克战争是历史上第二大愚蠢战争，第一愚蠢的是奥古斯都带领古罗马军团攻打德国。政客和文艺工作者喜欢粉饰太平，可历史学家和知识分子绝不！《罗马》第一季结束时，恺撒被一群长老杀倒在地，疑似私生子布鲁图斯刺进了最后一刀，恺撒颤抖着用衣袍盖住自己的伤处和头颅。这个细节是不是也该联想到上了绞架却不肯戴上头套的萨达姆？

《罗马》能在中国流行看上去很没道理。我们都是看着戏说剧长大的，但《罗马》式的野蛮气质却没怎么见过。记忆里最野蛮的古装戏一个是《封神榜》，纣王一不高兴就要把人弄成肉醢;另一个是最近的《夜宴》，一个说错话的老臣被施以棍刑都要重点特写，完全是冯小刚没有搞清楚悲剧与暴力的区别所致。《罗马》既不恶心人也不血腥，而是尽量还原遥远时代的社会原型，用大量细节再现具有画面感的过去。不论是砍下仇敌头颅的父亲牵着儿子的手消失在穷街陋巷的泥泞里，还是赤身裸体，站成一排，关键部位缠着金丝的奴隶，在那个重金打造的布景中一点都不猥亵，反而顺理成章。《罗马》有个前辈电视剧《罗马帝国兴亡史》，也曾以重现历史著称，但比起《罗马》来它就太节制了。但最过分的情节可能是恺撒杀掉孕妇妹妹吃掉胎盘，可相比于历史地位，他干再乖戾的事情都能理解。《罗马》里的人物几乎人人都有几次无端的杀戮，对性也随便极了，既没有法律约束，也无道德观念。

( 《罗马》重现了恺撒被刺前共和国衰落，帝国兴起的罗马 )

里面有两个人物可看成那个时代的代表。男的安东尼，有一种比恺撒更直接的强权，还带点讽刺味和喜剧感。他既能把元老院的老头子们气得暴跳如雷，还会又哄又骗又威胁地修改法令。这人最大特点是性乱，路遇放羊女也不放过，一队人马就等着他，无人神色有异，完事后部队继续上路，放羊女继续放羊。他连老年妇女都调戏。可虽然是剧里头号无德分子，却符合那年头被膜拜的所有条件:强势、圆滑、重义气。女的阿提娅——恺撒的侄女，一个淫荡、刚愎，还缺少赏心悦目面孔的老女人，为达目的没她不敢干的，临了终于如愿以偿站在罗马城之上，权势熏天，富拥天下。这是一个野性难驯的时代，强势的男人和凶悍的女人最终活了下来。这二人还有段交集，阿提娅心怀鬼胎地勾搭安东尼，男的将计就计，从她身上一下来就大骂:“老妖婆！”

《罗马》第二季一落幕，就有了古装戏跟风之作。Showtime电视台的《都铎王朝》，讲的是亨利八世，都铎王朝第二任国王、6个妻子的丈夫、英女王伊丽莎白一世的爸爸。史料记载，这位亨利八世是个身材矮小、红头发的荒淫之人，剧中扮演者却是《赛末点》里面的帅哥乔纳森·莱斯·迈勒斯，鉴于他曾经拿过“扮演猫王大赛”冠军，可以预知这位亨利八世是个穿着古装的摇滚歌星。网上有一小段预告片，习惯了《罗马》粗暴辛辣的人绝对不喜欢锦衣华服，美人美景的，好似一群好莱坞中人在玩古装游戏。想要再打造一个如同《罗马》一般的时光机器，可惜缺少了野蛮做燃料。

( 1977年BBC制作的历史短剧《罗马帝国兴亡史》，讲述了恺撒为主角的罗马，获当年艾美奖 )

( ABC电视台的历史短剧《帝国》，讲述了恺撒被刺后的历史，与《罗马》相衔接 )

( Showtime电视台的历史短剧《都铎王朝》，描述了16世纪亨利八世的朝廷生活。亨利八世由乔纳森·莱斯·迈勒斯（右）扮演 《罗马》重现了恺撒被刺前共和国衰落，帝国兴起的罗马 ) 罗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