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na Power”，响彻八角笼

2019年，张伟丽成为亚洲首位UFC世界冠军。在一片激动的热潮中，不少综合格斗粉丝想起了“中国UFC第一人”张铁泉。

张铁泉开始征战UFC赛事时已接近而立之年。2012年2月，他前往日本参赛。第一回合结束后，对手在团队的簇拥下喝水、擦汗、休息、接受按摩和指导，张铁泉则蹲在八角笼边，气喘吁吁地盯着对方。

由于遭受了重击，他的眼角和鼻梁明显充血发红，看上去有些狼狈。没有教练，没有水，甚至没有可以坐的凳子，他就这样静静地蹲着，孤身一人。

熟悉综合格斗的观众可以想见，场外正充斥着主场观众的嘘声。此后，这张照片在网上几度热传，张铁泉被称为“孤胆英雄”，成为中国人闯荡综合格斗国际赛事的标志性人物。

今时不同往日。2012年至今，中国引进了高水平赛事，也出现了世界冠军。2024年11月，UFC格斗之夜澳门站开赛，坐在爆满的观众席里，张铁泉感慨万千。

“孤胆英雄”张铁泉

综合格斗，由英文“Mixed Martial Arts”翻译而来。UFC总裁白大拿曾表示“李小龙是综合格斗之父”，但对于中国人来说，这项运动是实打实的西方舶来品。一种普遍观点是，20世纪末，UFC赛事在美国横空出世后，格雷西家族将巴西柔术引入赛事，标志着现代综合格斗正式诞生。

2005年，中国首个综合格斗职业化赛事“英雄榜综合搏击赛”（以下简称英雄榜）诞生了。张铁泉的早期教练赵学军告诉《环球人物》记者，此前，民间也有少量的综合格斗爱好者团体和交流性赛事，没有形成气候。英雄榜吸引了一批专业运动员投身综合格斗，推进了这一项目在中国的职业化、正规化发展。

当时，国内有声音认为综合格斗不能与中国武术混为一谈，但赵学军认为，综合格斗和武术的本质是相近的，都讲究“踢、打、摔、拿”。中国武术的发展需要兼容并包，“只要中国人打得好，就会提升中国武术的世界声望”。

和张伟丽相似，首批接触综合格斗的专业运动员多是练习散打出身。张铁泉是内蒙古人，自小就梦想成为“搏克手”（摔跤手），因家境贫寒一直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1999年，21岁的他前往呼和浩特寻找机会，投入时任内蒙古散打队主教练赵学军门下。

英雄榜创办后，张铁泉在赵学军的建议下改练综合格斗。他身高1.74米，臂展、力量等身体条件都不算特别突出，但胜在不怕挨打、肯下苦功，转型后很快在英雄榜打出名堂，因12战全胜的亮眼成绩引起了UFC的注意。

2010年，张铁泉成为与UFC签约的首位中国选手。不过，他最初签订的是UFC旗下世界极限笼斗冠军赛（WEC）的合同。不同于将大级别赛事作为重心的UFC，WEC集中在4个小级别，都在70公斤级及以下。

有数据显示，截至2010年底，包括张铁泉在内，共有39名亚洲选手征战UFC，他们的胜率仅为四成。在职业化道路上，运动员们比拼的不仅是天赋和汗水，还有能保证科学训练的复合型团队以及高效的工作模式。对于当时的中国运动员来说，后者是一片未知领域。

张铁泉原本主攻70公斤级赛事。他对《环球人物》记者回忆，刚开始打WEC时，考虑到自己的体型与同级别西方选手有差距，他听从一些人的建议改练66公斤级，因此需要减重。

“当时不了解脱水减重这些方法，主要就是靠跑步、节食，每天早上跑完1万米再开始训练。练完了也不吃饭，饿着挺到第二天。这样自然跟不上比赛的要求。”因为体能问题输掉一场重要比赛后，张铁泉聘请了体能教练和营养师，开始摸索着建立科学训练体系。

2011年2月，随着WEC与UFC正式合并，32岁的张铁泉在美国丹佛迎来UFC首秀，对手是美国老将、战绩为20胜1负的杰斯·莱恩哈特。

开赛48秒，张铁泉凭借“断头台”（用手臂紧紧缠绕对手脖颈）战术降服对手，迅速结束了比赛。现场的观众沸腾了，国内综合格斗界也为之一振。

“在世界的擂台上，在八角笼里，我证明了中国运动员的实力，让全世界的综合格斗爱好者看到了中国力量。”张铁泉对《环球人物》记者说。

然而，这次胜利却是张铁泉职业生涯的巅峰。前方等待他的是痛苦的三连败，在日本传出“孤胆英雄”照片的那次失败，最为惨烈。

当时的日本是综合格斗市场最为成熟的亚洲国家，输出了近九成的UFC签约亚洲选手。张铁泉客场作战，对手是比自己小6岁的日本新秀田村一圣。在第二回合，张铁泉面部中拳后倒地，又因对方的连续重击陷入晕厥。

赛后复盘，张铁泉认为，还是过度减重导致体能出了问题。他恢复了针对70公斤级赛事的训练，并在8个多月后前往澳门参赛——这是UFC首次在中国举办赛事，张铁泉是唯一的本土选手，可谓万众瞩目。遗憾的是，与绰号“超级赛亚人”的关岛选手琼·塔克苦战三回合后，张铁泉因点数落败。

面对大拇指粉碎性骨折和连续失利，张铁泉选择淡出赛场。不过，他并未彻底告别综合格斗，而是转换身份成为教练，并作为导师参与了一些真人秀节目。“我希望通过我的努力，给更多默默拼搏的运动员一些鼓励，也让中国格斗走向世界。”

这些年来，UFC 越来越重视中国市场。现在的年轻人有福气，只要他们愿意努力，登上UFC 的舞台要比20 年前容易得多了。

“这些年来，UFC越来越重视中国市场。现在的年轻人有福气，只要他们愿意努力，登上UFC的舞台要比20年前容易得多了。”张铁泉感慨地说，“如果我年轻5岁，现在应该还在比赛。”

站稳脚跟的李景亮

2008年，20岁的李景亮离开新疆散打队。站在乌鲁木齐火车站的大厅里，李景亮的路似乎只剩下一条：回到老家塔城，和父母一起务农。他自小体格壮实，喜欢下地，务农虽苦，倒也不算糟糕的选择。

“你想不想练综合格斗？”教练宝力高的一通电话改变了李景亮的人生轨迹。张铁泉看过李景亮在英雄榜的比赛，想通过曾经的同门宝力高招募李景亮这名可造之才。就这样，李景亮坐了两天一夜的绿皮火车来到北京，投奔张铁泉。

李景亮曾回忆，张铁泉要求严格，不允许拳馆里的选手通过杂七杂八的比赛挣快钱，能坚持下来的人都以张铁泉为目标，练得很苦。那时候，他和另一名队友每天最晚离开，除了拳馆几乎哪儿都不去，被大家开玩笑地称作“拳馆老鼠”。

2010年，武林传奇综合格斗冠军赛（以下简称武林传奇）在香港创办。当时，英雄榜已因赞助、盈利等多方面原因停办，武林传奇由此成为中国选手一较高下、接触世界的重要舞台。

沿着张铁泉蹚过的路，李景亮开始征战武林传奇。3年间，他在7场赛事中取得5胜2负的战绩，同时收获职业生涯首条金腰带，开始在国际上崭露头角。

2014年，李景亮与武林传奇合约到期。总部位于新加坡、亚洲规模最大的综合格斗赛事ONE FC（后更名为ONE）率先伸出了橄榄枝，承诺每场比赛出场费1.5万美元（当时约合9万元人民币），赢得比赛再额外奖励1.5万美元。

这些经费的额度几乎是UFC的两倍。李景亮起初颇为心动，但他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向世界最高擂台冲击，成为第三位与UFC签约的中国选手。

UFC男子组比赛包括9个量级，体重不超过70公斤的选手，比如张铁泉，参加的都是轻量级及以下比赛。李景亮身高1.83米，体重约为77公斤，达到了次中量级。这是UFC最为核心、选手最多、竞争最为激烈的赛事级别之一。

为了保证赛事水平，UFC有着近乎严苛的淘汰规则，一名选手接连三次失利后就有不再续约的风险。在李景亮之前的中国签约选手中，张铁泉2胜4负后离开赛场，另一名选手3负解约。手握6场比赛的短期合同，李景亮暗下决心：“在UFC的笼子里站多久，举起多少次手臂，只能是自己来决定。来了，就不走了。”

前4场比赛结束，李景亮的战绩是两胜两负，第五战变得非常关键。2016年5月，李景亮在UFC的美国大本营拉斯维加斯迎战澳大利亚选手安顿·扎菲尔，首回合2分47秒时以KO（综合格斗术语）终结对手。

李景亮的世界排名并未因这次胜利而显著提升，但这仍然是一个强有力的正面信号：在强敌环伺的次中量级比赛里，中国选手依然有实力站稳脚跟！

时至今日，李景亮已成为在UFC的八角笼中拼搏最久、比赛场数最多的中国人。他参加了18场比赛、11场取胜、8次终结对手的纪录，至今没有中国选手打破。世界知名选手迪亚哥—利马、埃利泽乌—扎尔斯基—多斯—桑托斯、圣地亚哥—彭兹尼比奥等人，都曾是他的手下败将。

早年间，李景亮在UFC的赛前采访中总会被问到这样的问题：你的对手是个白人/黑人，对于这场比赛你有没有信心？

对此，李景亮总是回答：“我有100%的信心。”他直言，白人和黑人被认为爆发力更强，但中国还是出现了刘翔和苏炳添这样的优秀运动员。

“人种之间的客观差别无法改变，但是竞技体育重视的更多是技术和天赋……中国人的特质恰好足以让我们在竞技体育里实现卓越：勤奋，智慧，历史悠久。不仅是运动员，我们中国人都要更有自信。”

群星闪耀

2016年前后，中国综合格斗市场进入快速发展期。

本土方面，昆仑决、峨眉传奇、勇士的荣耀等综合格斗赛事渐入佳境，武林风这样的老牌武术节目也新增了综合格斗专项；国际方面，UFC、ONE、Road FC、Glory开始将中国作为亚洲市场的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