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 行

（文 / 谢衡）

( 1939年，英国劳埃德海上保险协会的经纪人向客户介绍产品 )

英国:从“光荣革命”到“工业革命”

今天，谁都可以到位于伦敦金融城中心的英格兰银行，用自己的手去掂掂英格兰银行金砖的重量，英格兰银行金砖每块价值约15.8万英镑。据称英格兰银行金砖集中存放的数量位于世界第二，英国政府在它这里储存了400吨纯金金砖，至于还有谁在这里存了多少金子，它秘而不宣。

这栋储藏了这么多纯金金砖的新古典主义式的华丽建筑——英格兰银行大楼，也是“世界上第一座银行专用建筑”，英格兰银行于1734年入主其中。

时光再往前追溯到17世纪上半叶，那时候英国银行还很少，伦敦大钟楼这个皇家城堡被当作城内商人的保险柜。这时英国正处于坚定的“君权神授”主义者——查理一世的“残酷统治”期。1640年，在经历了与苏格兰的一场宗教战争后，完全靠强制手段搜刮钱财的查理一世已经走投无路，于是他想到了伦敦大钟楼。查理一世派人毫不客气地扣押了大钟楼地下室里的一批价值13万英镑的金银锭，后经长时间交涉，他才恩准物归原主，条件是让物主贷出4万英镑。

查理一世不会想到，正是他这一次以专制的粗暴行动推动了英国现代银行的发展。

( 19世纪前的英国商人们比以往更加热衷于利用融资市场的流动资金投资生产领域以获取利润 )

因为商人们对公共权力机构的这种放肆行动感到很失望，于是决定把他们的流动资产委托给职业金银器商保管。这些金银器商乘机摇身一变成为了银行家:向存款人出具银票;向国家贷款（无论是君主制还是共和制国家，国家总需要大量的资金）;向实业家和商人贷款。在他们的努力下，银行技术向两个方面发展。一方面，银行票据被印刷成小额等价钞票，这方便了使用，加速了流通;另一方面，商业票据的背书已经成为日常习惯做法，使得金银器商知道该向谁投资，并在需要资金时能够不怎么费力地抽回资本。

这样，那些金银商店铺就既成为存款银行，又成为贷款银行。他们不但把存入金银店的大部分存款贷出去，而且贷款受益人还经常存入现金钱币，乐意兑换出银票以便使用。一个有意思的现象产生了——当时政治混乱的英国，却因为信贷扩大机制的蓬勃发展，带来了空前的经济繁荣。

然而，在1672年，查理二世国王在王室借贷了30万英镑之后，传旨财政大臣，要暂停一年的所有付款。消息传出后，大批公众纷纷涌入金银器商的店铺取款，使店铺一时难以应付所有的提款要求。后来费了好大的劲，才使公众恢复了信任。接着，人们又指责金银器商兼银行家向债务人索取的利息过高，大大超过了英国当时允许的6%年息的规定。人们还指责他们抱着旧行当不放，在进入他们手中的金属硬币的分量上做手脚，拒收成色差的硬币，在成色好的硬币中揩取油水。

据《英格兰银行史》记载，当时查理二世要付给金银器商高达20%～30%的巨额贷款利息。因为这种营业如此有利可图，所以金银器商给王室的贷款越来越多，他们预先得到国家的全部税收，把议会通过的任何拨款都作为抵押，还彼此争先购进或受押汇票、支票和借契。实际上，全部国家收入都经过这些金银器商的手。

于是，商界和政界出现了这样一种意志:组建一个大型银行机构，同金银器商兼银行家竞争，并为私人和公共利益服务，同时这家银行不依附于任何一方。他们把阿姆斯特丹银行搬出来作为样本，但这种样本只是一定程度的样本而已，因为在当时的英国，银行活动已经与该国的日常生活紧密联系在一起，而在现代银行的发源地，荷兰的“合众省”中都从未如此过。

历史充满了巧合。1688年的英国，在经历了长时间的政治动荡之后，选择了一种与传统契约方式一脉相承的改革途径，而这种路径的选择，注定会把英国人的目光带向荷兰——17世纪经济发展的模范国家。

1688年6月30日，英国议会的7位要人秘密聚会，他们起草了一份邀请信送往荷兰。信件内容是邀请荷兰的最高执政官威廉三世和他的妻子玛丽一起前来英国担任国王，保护“宗教自由和财产”。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光荣革命”。“这一场永载史册的‘光荣革命’与其成为‘革命’，还不如说它是一场由新兴的金融和土地贵族联手发动的‘宫廷政变’，一切似乎都是水到渠成。”中国社科院研究生院教授张宇燕说。

而几乎就在威廉夫妇登上英国王位的同时，另一个叫威廉的人，一位在阿姆斯特丹呆过多年的苏格兰绅士威廉·佩特森，也恰巧来到伦敦，给商人们和王室带来了有诱惑力的具体的银行设立方案。该方案经过英国国会长时间的辩论后，1694年一家股份银行公司终于问世，这家银行被堂而皇之地命名为“英格兰银行总裁及公司”。这就是人类最早的中央银行——英格兰银行的前身，而英格兰银行被认为是大英帝国成功的最重要因素之一。

英格兰银行最初的原始资本为120万英镑，由威廉国王和玛丽女王发起并作为重要股东，主要由伦敦大金融家们参股。它所具有的基本功能就是管理政府债务，其主要方式是允许财政部发行“由银行担保的债券”，和把政府债务作为存款以发行新贷款，并由此将政府发行的各式债券变为种类繁多的长期公债或“永久公债”。“这一制度创新创造了一个‘奇迹’:国家不必偿付债款，而债权人却可以随时把持有的债权变现。结果，长期公债制度为扩大政府收入和降低税收成本奠定了一个可靠基础。”张宇燕说。

“光荣革命”后的30年间，英国政府举债额超过了GNP（国民生产总值），几乎是政府财政收入的10倍，之后还长期保持在GNP的大约2.5倍的水平上。仅1702～1714年的12年间，英国的国债就从1300万英镑增至3600万英镑，到了1764年时更高达1.39亿英镑。伴随着政府融资能力的迅速膨胀，英国各种大型基础设施以及军队国防、司法公正等公共产品相对供给充足，国家的实力得到进一步增强。

为什么在18世纪到19世纪的欧洲竞争中，英国最后战胜了法国？美国耶鲁大学管理学院金融学终身教授陈志武认为，关键就在于英国有更发达的金融技术和金融市场。中世纪欧洲战争不断，逐渐地大家都要靠借国债发展军力，特别是海军。1752年，英国政府的公债利率约为2.5%，而法国公债利率是5%左右。1752～1832年期间，法国政府支付的公债利息基本都是英国政府公债利息的两倍以上。这种差别有何意义呢？18世纪，英国每年的财政收入有一半是用来支付国债利率的，也就是说，假如那时英国的国债利率与法国一样高，那么，要么英国必须减少借债，要么其所有的年财政收入都用来支付利息。前者会使英国军力下降，后者会使其政府破产，哪种结局都不好。

“正因为英国有着比法国远为发达的金融市场，使英国不仅能融到更多国债资金发展国力，而且需要支付的融资成本也比法国低一半。较低的利息负担使英国可以筹到更多的钱用于发展军事和国家实力，使英国从18世纪到20世纪初都一直拥有世界最强大的海军，主宰世界两个多世纪。”陈志武说，“谁能以更低的成本借到更多的钱，谁就能在未来拥有更多发展机会，这也是英国战胜法国的关键因素之一。”

在18世纪的英国，金融市场规模的扩大和所有的金融创新活动，几乎都和日趋成熟的国债制度相关。马克思就认为，国债市场的存在和发展，国债制度的巩固和完善，“成了原始积累的最强有力的手段”，既为政府筹集资金大开方便之门，更对公司发行、交易其债券和股票，以及“现代银行统治”创造了新的机会。“也正是基于这两点，以长期国债制度为核心的国家财政体制的创新，才被称作一场‘金融革命’。”张宇燕说，“英国健全的国债融资制度是高效的筹款机构和政府在金融市场之良好信誉的双重产物，其经济的勃兴便有赖于此。”此外，由于国债在资本市场上的畅通无阻，可以方便地变现和用来抵押，它在相当意义上也就相当于一种“创造货币”。

1698年，英格兰银行成功地发行了价值134万英镑的随时可兑现的银行券，至1720年该数值更上升到248万英镑。在18世纪初，英格兰银行发行的银行券基本确立了自己的地位，开始代替金、银币，并被人们普遍接受为最终的债务清算货币。1797年，英国政府禁止英格兰银行以黄金支付其票据，进一步提高了银行券的地位。到了19世纪初，银行信用制度作为资本主义形成的重要源泉，已经牢固地建立起来了。“从某种意义上讲，英格兰银行可以说是整个欧洲银行业的‘摹本’。”张宇燕说。

18世纪，随着专业化的分工，伦敦私人银行的数量也从1725年的24家增加到1785年的52家。

而早在英格兰银行成立128年前的1566年，皇家交易所（即伦敦交易所）就已经创立。1695年，英国的皇家交易所开始买卖公债以及东印度公司和英格兰银行的股票。英国的交易情况和荷兰一样，投资者和经纪人都挤在交易所街的咖啡馆里，著名的乔纳森咖啡馆成了最主要的证券交易场所。现代法国史学家布罗代尔在他的著作中，惟妙惟肖地记载了交易所中交易者的“切口”，甚至记下了街上小商贩的叫卖声。阿姆斯特丹的交易手段，期货交易、边际购买（使用一小部分资金购入股票，以新购入的股票作为抵押介入其余的股票），以及“抛”、“收”、“多头”、“空头”等，在伦敦也统统出现了。1748年的一场大火，烧毁了伦敦交易所附近的咖啡馆，让经纪人的活动区域更加有限。经过多次筹划，1773年，一幢新的建筑在皇家交易所的背后修建起来，这个新落成的证券交易所，环境大为改观，交易形式也更加正式。

一个多层次的、竞争性的、分工明确且有效的融资市场，带来最直接的结果就是借贷资金的成本，即利率，大幅降低。商人们也因此比以往更加热衷于利用融资市场的流动资金投资生产领域以获取利润。16、17世纪是欧洲工业扩张和发展的时期，同时也是人口城市化的时期，这增加了人们对消费品工业、建筑业和运输业的需求。较低的利率为工业投资创造了机会，并使企业有能力对社会各方的需求做出有效反应。而另一方面，只有当企业的规模和市场规模扩大到一定程度时，向机器等技术含量高的固定设备投入更多比例的资金才变得划算，因为资本相对其他生产要素而言，产生了比较优势。

仅以对资金需求较小的纺织部门为例:靠马力运转的工厂只需1000英镑的创业资本;靠水利发动的需要3000英镑;而使用蒸汽机的则至少需要1万英镑。

在后人看来，完善的金融机构、富有弹性的货币供给制度，以及各种便利的信贷工具，乃是使企业家的创新从观念变成现实的基本保证，也是工业革命发展所必需的先决条件——英国非常“幸运”，于1782年瓦特研制出一种全新的联动式蒸汽机以前，就已经完全具备了。

美国:从构建到重组

1763年，巴林银行在伦敦创建。没错，就是1995年被流氓外汇交易员利森搞垮的那家巴林银行。在设立之初，这家银行紧跟时代变化，积极开拓新的市场。它把眼光投向了英国在北美洲的那13个殖民地，那是英国服装的重要市场，巴林银行对这项交易进行金融支持，而且还参与到交易之中。

13年后，美利坚发布了《独立宣言》。而就在美国宣布独立后不久，美国独立战争时期的政治家和财政专家罗伯特·莫里斯和州参议员威廉·宾厄姆，这两个杰出的费城金融家与其他人一起，试图尽快与巴林银行重新建立起联系。与其他许多英国商业银行和金融机构不同，巴林银行主动接受了来自美国的建议。巴林银行的主要合伙人亚历山大·巴林，还与宾厄姆的女儿结了婚。从此后，巴林银行就与美国政府建立了非同寻常的密切联系。

当时活跃在地中海上的巴巴里海盗正经营着历史上最大的保护费交易，他们的船只经常攻击地中海里的商船，除非这些商船缴了适当的免受攻击的保护费。在1795年时，美国政府算清了一笔账，那就是付给这些海盗保护费比打击他们要更加便宜。问题是国家怎样付钱给海盗。

不用说，海盗是不会接受欠条的，而这是当时刚刚成立的美国政府唯一能提供的支付方式。要将借据转化为海盗愿意接受的东西，美国财政部就需要一个银行家。它找到了巴林银行，以美国国债的形式支付了80万美元，并指示巴林银行要极其迅速地将这些国债在伦敦市场上卖出，然后，再将所有获得的收入，以银条的形式，运送给戴维·霍姆弗雷斯，当时任驻里斯本的美国大使，将由他向海盗行贿。

巴林银行克服了无穷多的困难，最后成功执行了美国政府这些相互矛盾的指令，使美国政府非常满意巴林银行在这一项交易中多提供的服务。

与此同时，巴林银行还要为美国所购买的步枪和大炮提供担保，以在与法国之间日益加剧的“准战争状态”中起保护作用。为此，巴林银行总共为当时的美国政府运送了将近1万支步枪和330门大炮，提供了4.5万英镑的资金——这在18世纪末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1803年，在欧洲大陆上不少国家开始起来反抗拿破仑的统治，拿破仑意识到他不能保证其逼迫西班牙割让给法国的殖民地路易斯安那，不受到英国人的攻击。而且，当时的拿破仑总是在为金钱发愁。于是，他提出将整块土地都出售给美国，要价是1500万美元。今天，美国政府每5分钟的开支就超过1500万美元，但是在1803年，初建的美国政府一年的总开支却只有这个数字的1/2多一点，为785万美元。

此时的美国政府再次需要一个银行家，而且这个银行家还要有很多的资源。于是，它再次想到了巴林银行。亚历山大·巴林参与了美国政府与法国政府谈判的全过程，他的作用就是帮助美国政府获得一个尽可能低的价格。在最后协议签署的时候，拿破仑相信巴林银行的货币，而不相信美国货币，他将路易斯安那卖给了巴林银行和霍普银行（该银行在交易中承担40%的资本担保），价值为5.2亿法郎。然后，巴林银行将其移交给美国，获得了1125万美元的债券，利息为6%。

几年后，法国的外交部长悔恨交加地认识到“在欧洲，有六大强国:英国、法国、普鲁士、奥地利和巴林银行的两兄弟。而到了1815年，路易十八重返巴黎执政的时候，又正是巴林银行在伦敦贷给了法国一大笔款项，并在当时轰动一时。

诗人拜伦被银行参与、甚至操控的一系列惊世之事所震惊，于1823年写下了如下之作:“谁掌握世界的平衡？谁使新旧世界处于痛苦或欢乐之中？谁使政治都变得油嘴滑舌？是拿破仑英雄事业的幽灵再现？非也，是犹太人罗斯柴尔德极其基督教友巴林（罗斯柴尔德也是一家银行）。”

1871年由英裔美国人J.P.摩根在纽约创办的德雷克塞尔－摩根银行，打破了巴林银行和罗斯柴尔德银行对美国政府融资的垄断。从1871～1879年之间，美国政府需要14亿美元为其内战债务再融资的时候，华盛顿发现，像德雷克塞尔－摩根这样的银行也可以担此重任。摩根成功地组织了一系列跨大西洋银团贷款，为历史上最大的融资项目提供资金。由设立在美国本土的银行完成这些融资的意义，除进一步加强美国在国际经济中的地位外，还意味着大量佣金和管理费收入又投入了国内工业，促进美国国内经济增长。并且，让美国人认识到，纽约已经和巴黎、伦敦和维也纳一样，在政府融资中占有一席之地。

虽然摩根为美国政府提供了10年的债务融资服务，但他目光并没有局限于此。摩根和有点性情古怪、但才华横溢的发明家托马斯·爱迪生成了好朋友。摩根亲自前往门洛帕克，考察爱迪生的电力实验，并被深深地吸引。在那里，摩根意识到，廉价、安全而易获得的能源将是美国历史上最大的工业项目，将提高家庭的生活水平，改变工业制造的方式。当他得知发明电灯是一个耗资巨大的项目，每周需要支出800美元时，摩根又成功地组了一个银团，拿出30万美元来支持爱迪生搞发明。条件是爱迪生电气工厂的所有股份，并持有发明专利以及卖出专利的权利。

1880年，爱迪生公司开始在曼哈顿市中心的珍珠街建造一座发电厂。两年后，1882年9月4日，爱迪生身着双排扣的长礼服，为这座电厂主持安装了27吨重的发电机。然后，这位发明家走向了华尔街23号，启动德雷克塞尔－摩根银行曼哈顿办公室的白炽灯开关。10年之后，又是在摩根的主导之下，爱迪生的通用电气公司和汤姆森－休斯敦电气公司合并成为通用电气。摩根坚定地认为一家好的企业应该由优秀的企业家主导，而非发明家，他让来自汤姆森－休斯敦电气公司的总经理成为新公司的头儿，而他的好朋友爱迪生则只能黯然出局。

自19世纪70年代中期开始，铁路工业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开始发展。但这种发展态势在美国这片信奉绝对自由的土地上演变成了无序竞争和过度投资，并最终带来很多铁路资产陷入困境。在这一行业有着大量客户的摩根只得频频出手，实际上，是这位银行家在为维护一个良好的商业环境而做着努力。

摩根让两家竞争最激烈的铁路公司坐在一起签署了著名的“海盗协定”，同时在重组了美国3家主要的铁路公司后，组织了一个铁路卡特尔，实施“合理的、统一的、稳定的价格”，对任何违反协议的铁路公司，他将不予提供资金。在当时的华尔街，如果摩根的银行不给贷款，就意味着不可能再得到其他银行的资金支持。

通过“海盗协定”和铁路卡特尔，摩根成为主宰公司竞争的最活跃的金融家。到19世纪80年代末，摩根成为美国银行业首屈一指的人物。在二三十年的时间里，他成功地将银行家的角色从简单的资金经纪人转变为活跃的商业领导人，给世界上最大、最盈利、最重要的工业套上了他的缰绳。尽管当时的铁路工业存在严重缺陷，它却为美国工业化进程中下一次重要的飞跃积累了利润。

而美国的摩根时代，高潮才刚刚开始。

又是巴林银行。1893年阿根廷在经历了和美国一样的商业和工业扩张之后，却突然崩溃了，原因是它出现了急剧的通货膨胀和猖獗的腐败。阿根廷经济的崩溃导致巨额贷款无法偿还，不幸的是，巴林银行是这批贷款的担保人。这使巴林银行处于岌岌可危的境地，英格兰银行组织了紧急救援巴林银行的行动，这导致了伦敦的各家金融机构纷纷撕毁协议，招回贷款，迫使英国投资者抛出美国证券。

外国投资者的大规模撤出加剧了刚刚出现的美国黄金危机。同时，美国工业过度扩张的现象太严重了，经济早已不健康，破产从铁路公司开始。随后而来的经济危机使美国大约1.6万家公司破产，仅纽约就有7.5万人失业，2万人无家可归。当时的美国实行金本位制（即1美元的价值等同于若干重量的黄金），到了1895年2月，美国的黄金储备以每天200万美元的速度减少，黄金供给降至4100万美元。也就在这一年，摩根领导的所有银行，全部更名为JP摩根公司。

在当时的美国总统克里夫兰最后只能向华尔街求救的时候，摩根发电报给他在伦敦的合伙人:“我们将尽我们的力量扭转危机，帮助美国政府。”摩根依靠他横跨两个大陆的银行帝国撑腰，在美国政府最困难的时期，成功地帮其发行了价值6000万美元的黄金债券，并且他还承诺，黄金一旦到了美国政府手中，起码可以保证一段时间不流出。实际上，摩根和他的银行帝国在危机期间充当了美国政府的中央银行，使财政部与市场隔绝开来。就这样，J.P.摩根将美国政府从破产的边缘拯救了回来。

有了这样经历的摩根已经习惯于在更高的层面上考虑问题，再加上他控制的资源，他已经成为美国最强大的经济力量。1901年，在主导了一系列历史性的合并之后，已经被称为朱庇特（罗马神话中统治诸神主宰一切的主神）的摩根联合了包括银行总裁、保险公司经理和一群美国最有魄力的商人在内的300多个资助商，将8家大型企业集团和7家公司重组成为世界上第一家“10亿美元规模的公司”——美国钢铁公司。这其中，也包括美国钢铁大王卡内基的公司。

《华尔街日报》称这次合并为“工业资本主义的高潮”。这是由摩根开启的美国第一次并购浪潮，在不到10年的时间里，华尔街完全改变了美国经济的面貌。一些大公司控制了美国大多数产品的市场，而这些大公司则被更加强大的金融资本所控制。

就摩根个人而言，他曾一度控制着1/5的在纽约证券交易所交易的上市公司;在创建美国钢铁公司之时，他控制着钢铁工业70%的资产;他统治着美国最大的3家保险公司;除JP摩根银行外，他还控制着另外4家顶尖的银行。摩根的连锁网中的公司价值250亿美元，相当于当时美国国民生产总值的2/3。

1913年，J.P.摩根逝世，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到他去世之时，他一直是这座城市和这个国家的金融界以及国际银行家的领导者……并且，通过领导一系列银行，实际上控制了这个国家的经济走向。为人们公认的是，他是这个国家政府背后的操纵力量，在他的权力面前，君王也要服从。”《纽约呐喊报》在他去世时这样评论。而《芝加哥纪录—先驱报》的评论是:“美国铁路业的缔造者，赋予金融业特点的人，为整个国家提供资金的人，为美国进入世界金融业打开大门的第一人……”

J.P.摩根和他开创的那个时代的背后，实际上显示的是:技术创新刺激了美国工业的发展，带来了美国工业的巨大进步，但给现代经济带来最大改变的不是新科学，而是纽约的资本市场，这一至今公认的国际金融中心，推动了这一进程。纽约通过它的承销商、交易所和投资银行调动了全世界的经济资源，并让这些资源为美国的新公司所用。正如阿尔弗雷德·钱德勒所述，“是对改良的新生产工艺的投资，而不是技术创新本身，带来了成本的降低和生产效率的提高”。他指出，是投资创造了现代化工业企业，并建立了新的与过去不同的工业经济。在这一新工业经济中，更深的、更多的产品和技术革新将源源而来。

与第一次工业革命一样，是投资推动了第二次工业革命。而在第二次工业革命过程中塑造的现代法律、金融和教育环境，在今天，仍对美国商业社会的运行产生深远影响。■

(特别感谢中国社会科学院亚太所研究员、社科院研究生院教授张宇燕先生，社科院研究生院博士高程女士，以及他们的论著《美洲金银和西方世界的兴起》;CCTV《大国崛起》总制片人任学安先生。

参考文献:《资本论》、《欧洲经济史》、《我知道什么？银行史》、《资本的冒险》、《资本之城》、《纽约时报100年》) 英格兰银行巴林银行购买国债银行金融美国政府摩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