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不列癫

（文 / 李孟苏）

电视喜剧《小不列颠》（Little Britain）于2003年播出第一季，今年播完第三季，3年来一直是英国最火的电视剧。最早，它在BBC3播放，带给该频道迄今为止最多的观众，救活了这个半死不活的收费台，于是BBC2、BBC1先后重播，收视率最高达590万。它拿了无数个奖项，包括重要的两个奖项:英国喜剧奖金奖、英国电影和电视艺术学院奖。其DVD也是电视剧产品中销量最高的。

这部电视剧没有连续、完整的故事情节，每集30分钟分为多个独立的片断，每个片段中出现的人物，男女老少，均由马特·卢卡斯和大卫·威廉姆斯扮演。他们还是该剧的编剧。此外，再邀请一些演员做配角。据八卦杂志说，布莱尔想真身出演剧中的首相，被卢卡斯和威廉姆斯拒绝，说不希望公众误会他们的政治立场有偏向。

卢卡斯和威廉姆斯，一个圆头圆脑，一个瘦高英俊，他们在剧中扮演了以下角色:少女妈妈薇姬，她梳着喷泉头，穿红戴绿，以为全校的男生都暗恋自己，集中了青春期孩子的一切问题——粗鲁、无知无畏、目无师长，对现行的教育制度十分不耐烦，甚至愿意拿自己的儿子去换一张西城男孩的CD。减肥中心“肥胖斗士”的胖顾问，整天饼干、薯片不离手，总是讥笑学员，激励她们的方法就是冲她们咆哮:“瞧瞧你们的光身子吧。难看，对不对？有个肥屁股下地狱连阎王都不待见你。”胖小伙儿达菲，他见天把“咱可是村儿里唯一的同性恋”挂在嘴上，穿着各种款式的紧身PVC衣服招摇过市，似乎是同性恋便有了与众不同的借口，其实村里同性恋多得是。首相助理塞巴斯蒂安，他暗恋首相，吃遍了各国首脑的醋，还借职位之便揩油。银行老孤婆卡萝尔，问她任何问题，回答都是“电脑说不行”。易装癖，他穿镶荷叶边的绸衬衣，撑阳伞，说一口繁琐的书面语，一见男士表现出兴趣就扭捏地说:“我是个淑……女……”另外还有要吃妈妈奶的男人;装死赖在温泉度假村里的肥婆;以虐待学生为乐的私立学校老师;望子成龙以至不择手段的妈妈……

每一个角色，卢卡斯和威廉姆斯都演得惟妙惟肖，英国各地方言也说得到位。胖乎乎的卢卡斯极其擅长男扮女装，演起女人来连女演员都甘拜下风;威廉姆斯演女人纯粹是搞笑，是英国版的“如花”。他们演的每一个角色，均非正常人，疯的、坏的、愁的、恬不知耻的，长相、心理、举止总有一样古怪，真应了斯陀夫人的话:“人人皆有怪癖。”很多人对这部电视剧深恶痛绝，认为它令人作呕，歧视女性、残疾人、同性恋、少数民族。胖女人就是胖女人，喜剧大师会让女演员来演，这才符合有道德的审美观;卢卡斯和威廉姆斯穿着怪异肥大的道具服装假扮女人，只能叫哗众取宠，迎合了《动物园》、《太阳报》等八卦低俗媒体受众的欣赏趣味。再看《小不列颠》沉迷的是什么吧:汗毛，撒尿，肥胖，哺乳，粪便，衰老，呕吐……真是挑战了肉体厌恶的极限。难道新一代喜剧演员需要靠厌恶女人、过分丑化角色、恶意嘲弄来吸引观众吗？

两位主演自然是不承认他们冒犯了什么人，基本不理会上面的批评。BBC的审查官说，《小不列颠》的观众年龄在25～34岁，是一个见怪不怪的群体。卢卡斯和威廉姆斯表示不过是想微观地看不列颠，显示今天的英国“什么人正在做什么，为什么这样做？”剧中呈现出了英国芸芸众生的各种缺点:自负，每个人都带那么点怪癖，顽固守旧，紧抱老皇历不放。观众带点羞愧也好，带点不恰当的傲慢也好，都不得不承认他们确确实实乃“英国人”。你可以说你不是剧中乖张夸张的人，但你敢说没有他们身上的某一点怪癖？

卢卡斯、威廉姆斯令人不快，因为他们嘲讽了所谓的主流社会。卢卡斯扮演了一个坐轮椅的弱智人士安迪，威廉姆斯演他的护工路，对安迪爱心大放送，孰不知安迪既不瘫也不傻，压根儿就是在耍路。这样的情节彻底曲解了我们热情鼓吹的“善行文化”——谁对谁实施了善行？难道弱者的存在不是让强者完善了道德，减轻了罪恶感？事情真难说。卢卡斯还演了个女爵士、著名作家萨丽。萨丽鸡皮鹤发，还舍不得脱下粉红的薄纱衣服，一看就知道在讽刺著名言情小说作家芭芭拉·卡特兰，老太太在即将进入晚年时嫁给了戴安娜丧偶的外公。萨丽躺在乡下庄园的美人榻上，口述封笔著作，秘书在一旁速记。她煞有介事口述了一堆废话后，说:“我休息一会儿，等你写完了这章就叫醒我。”从银行里的卡萝尔小姐身上，可以看出英国的服务行业有多么糟糕。薇姬的老师，事不关己地对着薇姬喋喋不休空洞的道理，为了尽责任而尽责任，怕的又是什么？

剧中台词“我是个淑女”，薇姬毫无意义的口头禅“不，是;是，不”成了街头巷尾的流行语。31岁的卢卡斯，35岁威廉姆斯终于凭借《小不列颠》拨云见日，修成正果。是否出名，需要小报和八卦杂志检验。媒体更喜欢威廉姆斯，他是异性恋，可以和女名人如考特妮·洛夫，扯出绯闻。卢卡斯是同性恋，他即将在希区柯克传记片中出演年轻时期的希区柯克。

二人都是中学毕业就进入国家青年剧院，在那里相识。卢卡斯专攻喜剧，因为形象，他得到的最多的评语是“怪淘气的”。威廉姆斯尝试过各种戏剧表演，为多个名演员写过剧本。他们合作至今已超过10年，其间在爱丁堡艺术节做了3年的驻场演员，一直没能出名。1999年，他们制作了喜剧《流行歌星概述》（Rock Profiles），有了些许名气。他们在剧中假扮埃尔顿·约翰、洁芮·哈里维尔、迈克尔·杰克逊、乔治·迈克尔、汤姆·琼斯等名歌星，其中，卢卡斯扮演的埃尔顿·约翰，威廉姆斯扮演的污点乐队吉他手格拉汉姆·柯克森最令人拍案叫绝。路·瑞德和安迪·沃霍尔也被他们恶搞，在《小不列颠》中他们干脆直接用了两位歌星的名字。那时候，他们就拿自负、炫耀、怪癖、粗鲁、乱发脾气等陋习开刀，虽然残酷、不甚公平，但刀刀见血，直抵人性的最深处。

拍《小不列颠》之初，他们并不打算记录这个时代。威廉姆斯出身富裕的萨里郡一个中产阶级家庭，上的虽然是公立学校，却也自小备受呵护。他说他家的生活在上流阶层看来也许不以为然，但也是到海外度假、开沃克斯豪尔汽车的。他教养很好，喜欢喝茶，配精致的蛋糕，是典型的英国人。卢卡斯的家境更好，父母送他上私立学校，和萨沙·伯龙·科恩（著名喜剧演员，塑造了喜剧角色Ali G，其新片《波拉特》正在上映）成了校友。外景地出得多了，威廉姆斯逐渐发现，他们的生活中也不乏特权色彩，拍摄过程中的所见所闻，让他对自己的生活开始产生负罪感。在他们看来，不列颠小岛上挤满了畸形儿、粗鄙之人、怪物、性压抑者、抑郁症患者，他们决定表现英国人的特性。

一位著名喜剧演员称卢卡斯是他所见过的最暴躁的人。卢卡斯童年得了秃头症，早早谢顶，顶着个光头。成长过程中又遇上家庭矛盾，接着发现自己性取向倒错，他终于按弗洛伊德指明的路，走向了极端。卢卡斯说他是只天鹅，静静地浮在水面上，实际上两只脚蹼在拼命划水。威廉姆斯解释说，这也是剧中黑色成分的来由:“如果你的童年不幸福，那么你会比别人更向往生活在虚拟世界，因为现实世界是那样丑陋。我们看到的都是些这样的事——官能出现障碍的人拼命地让自己跟世界合拍，人们都处在各种紊乱的关系中。”

威廉姆斯常嘀咕，等哪天厌倦了当男人，就去做变性手术。大约60岁的时候吧，“在生命的最后10年由着性子做个疯癫的老太婆”。每当这时，卢卡斯会在一旁眨巴着眼睛瞧他，漫不经心地问:“那你会给自己取个什么女人名字呢？”听他们的对话，什么事儿都犯不上大惊小怪。又何必为他们的喜剧大惊小怪呢？■ 安迪·威廉姆斯不列癫威廉姆斯卢卡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