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的摭忆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十七)

北京的世家子弟去上海吃了弄堂里的几家小餐馆,写了一篇“大城小调”,里面最有趣的一家餐馆名叫“春”,在单位附近,当年就是我们的食堂,似乎并不像世家子弟印象中的那么难订座位——上海人大概和香港人相似,即使是市民阶层,也擅长自我宣传,订不到座位也许是老板娘的宣传攻势。上海时不时就有些“餐馆传奇”:某个满是竹竿上晾着万国旗的弄堂里,有家张曼玉最爱去喝汤的小饭馆;而另一家石库门里吃蟹的地方,传说中黎明没有订座位也被拒之门外。

“春”确实是极其小的屋子,只有四张桌子,每天中午晚上各翻两次台,周日休息,雷打不动,不会为任何人开张——由这儿就看得出老板娘的生活态度。

来的顾客不太本地化,有点新上海传奇的意思,看见过有中国通模样的老外拎着皮箱来吃饭,不是刚下飞机就是要赶飞机。在上海混世界的,披着大披肩的满口广东话夹杂英语的香港女人;要不就是附近公司的白领,反倒有点怯生生的样子。

也许是被传说中的她吓坏了,有要求也不太敢麻烦她——倒茶全都是自己倒。她确实是借助江湖传说有了辐射力,首先会告诉你,桌子被下桌人预定了,你只有50分钟,一般还真不敢细嚼慢咽,吃完还要连声赞美——到那里吃上饭都是荣幸,所以平时气宇轩昂的人都矮了许多。

菜单是没有的,一向只是她给你点菜算账,点几个她就说够了,菜很家常,之所以好,后来知道是她自己去菜场的缘故,挑新鲜的原料买,当天就能卖完,总归是不错的。有次朋友从阳澄湖回来,带了些螃蟹去她那里蒸,结果她说你们这绝对不是阳澄湖的,很不给朋友面子。好在和她熟悉,了解她的脾气,后来她嘱咐我,要吃螃蟹就到她那里去吃,不要自己买,容易受骗,一只也就五块钱加工费,绝对正宗得多,相信她还是对食品有基本尊重的人,并非乱说。

后来去多了,发现她对我们网开一面的原因,她喜欢搂男人的肩膀,尤其是不太老的男人。我们去了,一定在身上拍打几下,以示亲热,其实我们不爱点她的贵菜,大鲳鱼、膏蟹之类,并不是她的一等客人。那些香港人去了,桌子上是一定有这两个菜的。

两个青年男人去吃饭,尤其受她欢迎,拍完这个搂那个。我和一个美青年去吃饭,总是习惯性乱猜测,觉得老板娘要么没老公,要么老公不在身边,否则她脸上怎么总有些怨气似的。后来觉得这过于刻薄,也许不过找了个喜欢清闲的老公,比她年轻,喜欢在家看报纸之类,反正有这么个能干的老婆,不用自己忙忙碌碌。要不就是笑对方被她看上了,搂他多还是自己多。看世家子弟的书才知道她每年会去新西兰度春节,那是她觉得世界上最美的地方——于是,第三种可能诞生了,丈夫移民新西兰了?

她最讨厌一男一女的客人,十有八九会在电话里对你说,没位置,现场去了更是没指望,肯定不会临时加桌,我带女孩去不得不撒谎,说她们是外地来的同学之类,屡试不爽。我们又据此胡说,她也许是爱情受过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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