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声川:我暗恋的桃花源

作者:马戎戎

(文 / 马戎戎)

赖声川:我暗恋的桃花源0( 11月8日,话剧《暗恋桃花源》在北京彩排。图为彩排中的谢娜、何炅、喻恩泰 )

三联生活周刊:据说你1995年就准备把《暗恋桃花源》带来北京,为什么当时没有成行呢?《暗恋桃花源》对你来说,最能代表你个人风格么?

赖声川:我的戏风貌很多,所以很难说,哪个戏能代表赖声川的风格。比如,说《红色的天空》是赖声川的风格,也可以。《千禧夜,我们说相声》也有很多人喜欢,很多人到现在都觉得赖声川是个说相声的。

1995年本来准备把《暗恋桃花源》的台湾版带来,但最后由于种种原因,没有成行。我觉得我们一路从台湾走来20多年,有很多经验可以和大陆观众分享,我们也可以用这种方式来交流。前面我们在做的工作,可能环境不完全能接受,北剧场是大陆第一个民营剧场,但是后来也关闭了。没有关系,我们虽然已经3年没有在内地演出,但时机也在慢慢成熟。我想《暗恋桃花源》如果能成功,我们就把这个剧场重新做起来。如果不成功,我们就退一步再看看。因为这个戏有点像我们的镇团之宝,这次的制作很好,演员也配合,场地也很好。这样的情况如果还做不起来,我们就要重新思考。

三联生活周刊:有一种说法,台湾民众形成进剧场看戏的习惯,是从《暗恋桃花源》开始的。你是否希望,这次在北京的演出,也起到同样的作用?

赖声川:我只能说,我梦想这样的作用。

赖声川:我暗恋的桃花源1

我们在台湾发生的事情很特别,1985年,我们做了《那一年我们说相声》。那时并没有人知道什么叫舞台剧,甚至不知道什么叫相声。忽然之间变成了爆炸性的很热门的东西,录音带卖了100万,正版,是业界的传奇。第二年,我们又做《暗恋桃花源》。这个戏对我们、对观众可能都是一个更成熟的东西,大家可以看到,剧场原来是这样一个更丰富的地方,你可以参与,可以哭、笑,可以参与社会讨论的时事。那种感觉是多层面的。所以,1986年后,就形成了剧场风潮。大陆当然不是这样,这以前已经有非常有组织的剧场工业,但我期望可以有这样的作用,进一步唤起大家的文化意识和剧场意识。

三联生活周刊:看了你的排练,觉得你和其他导演不太一样,你很少规定他们怎么做,排练过程更像一场游戏。

赖声川:我暗恋的桃花源2

赖声川:表面上是很游戏的态度,我很尊重演员的角色。我觉得我不是要把他们扮成我心目中的典型,而是这个戏在他们身上会体现出什么气质。

三联生活周刊:“云之凡”这个角色,之前有很多人扮演过,包括后来成为你太太的丁乃竺,也包括著名的林青霞。这一次的扮演者是袁泉,你怎么看待她的“云之凡”?

赖声川:其实云之凡,在我心目中,没有人选能够超过丁乃竺,不仅因为她是我的老婆,更重要的是,这个角色就是她发明出来的,最有机的一个表现就是她。云之凡,她代表了一个时代。我们要找到一个代表性形象,我觉得林青霞是足够的。如果你要找一个脸孔来代表时代,那我觉得林青霞是对的。袁泉的特质和她们都不一样,她带给这个角色一种更细腻忧郁的东西,过去的云之凡身上没有这种忧郁,但她做到了。过去的云之凡很强,非常完美,但现在她有一丝脆弱,这丝脆弱反而让这个角色有了另一种可能性,非常动人。

三联生活周刊:那么谢娜和何炅呢?在《桃花源》这一部分,这么多年来的版本中,你似乎更倾向于使用综艺节目主持人?

赖声川:《桃花源》本身是喜剧,而且是很精致的喜剧。我和很多综艺主持人合作过,我发现,他们有极为准确的节奏概念。喜剧其实非常难,很多学院出身的人不见得懂这个节奏,但很多综艺主持人不但懂而且能准确地把握。何炅能红个5年10年,那不是假的,他的那一身功夫是有的。很多人觉得谢娜是大陆的小S,但我觉得她更像年轻时代的张小燕。

三联生活周刊:假如让你描述自己作品的特色,你怎么来描述呢?据说你曾经为自己的身份认同而苦恼,现在还会么?

赖声川:我的作品没有标签。我1954年出生在华盛顿,12岁才随父亲回到台湾,从头开始学习汉语,然后又去了美国读书。我原来想过:我是美国人吗?我是中国人吗?我是台湾人吗?我是江西人吗?但后来我觉得不用给自己贴上那么多标签,我就是一个人,一个世界公民。当然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从迷失,到慢慢接受,到认同。但到了十几二十岁,我到美国在伯克利念了一两年之后才发现,缺失其实是优势。

三联生活周刊:上次采访金士杰老师的时候,他说到,20年前你把贝克特介绍给台湾观众的时候,用了“流水席”的方法;当时是怎么想到这个方法的?

赖声川:那次其实是环境演出,有导游带,每个团30到60人,带进来,一个像苏州庭院一样的地方,每个厢房里都在演一出他的戏,导游带他们到不同的厢房里看不同的戏剧。我想关键还是怎么聆听戏剧,怎么聆听作品。剧场说到底还是和观众沟通的艺术,怎么让观众明白你的作品,尤其是贝克特这样比较神秘的作品。他是我念博士时候很欣赏的人,所以怎么结合他和台湾的观众,就像《暗恋桃花源》搬到北京,戏剧和观众之间有个界面。怎么做这个界面很重要。其实我的戏,喜剧成分也很大,但是搞笑的目的在哪里,如果只是暂时让大家笑一笑那就不必了。然而如果有更深的目的,那通俗化就是正当的工具。通俗化和庸俗化是不同的,伟大的作品可以是通俗的,但是故意去取悦观众就有很严重的后果。■

三联生活周刊:你的作品的手法其实有点像古希腊剧场的做法:前面连着三个喜剧,接下来上一个悲剧;或者是前面三个悲剧,后面上一个喜剧。悲剧和喜剧交错着来。

赖声川:我的作品可能没有办法套上标签,是很深的感性的旅程。它不是绝对的幽默,也不是大悲剧。古希腊是一种很庄严的,很大的题目,关系到族群的生存问题。我做的类型是交叉,其实是比较接近莎剧的东西。我觉得莎剧和贝克特,很极端,一个是极为丰富,另一个却极简。他们都把剧场的可能性发掘到了极致。很多人说莎剧是文艺复兴。但他其实结合了很多中世纪的多元化的因素。莎剧对我的启发是,他的很多戏里有多重平行线在进行。平行线会造成一种对照的东西,像镜面一样,这会形成戏剧的张力在里面。《暗恋桃花源》里其实也是两条平行线的对照。

三联生活周刊:但是在你这里,两条线往往是互相影响的。比如《暗恋》的剧组会和《桃花源》的剧组在同一个舞台上起冲突,你就把这种混乱的状态呈现出来,很有意思。

赖声川:这要从大概两方面来说,一方面这个戏是1985、1986年创作的,当时离我拿博士学位还只有两年,所以我还是在探讨剧场,探讨悲剧和喜剧的可能。我认为我是慢慢在寻找两者之间的共通性。第二个就是我回到台湾看到一种纷乱的局面,当混乱变成常态,它就不是混乱。于是我就在想怎么能把干扰做成我作品的基调,既然干扰能够变成生活的常态,那为什么不能够是戏剧的状态。

三联生活周刊:剧场生涯对你本人有什么影响?

赖声川:我更能认识到我的工作和生活的关系,很多人的工作和生活是截然不同的,上班就上班,下班就下班。但是对我来讲,我的工作就是我的生活。是一回事。力图能够合二为一,而且能够流畅地在一起。我在力图把生活中的价值观带到工作里。■ 暗恋桃花源桃花源暗恋台湾赖声川中国电视剧喜剧片三联生活周刊剧场仙剑五都市电视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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