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医”与艾滋病

作者:袁越

(文 / 袁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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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摩亚(Samoa)是南太平洋上的岛国,岛上的原住民信奉传统医药(姑且称之为“萨医”吧),行医人多为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按照现代流行的术语可以把她们称为“巫婆”。

1973年,有个名叫保罗·艾伦·考克斯(Paul Alan Cox)的年轻美国摩门教徒跑到岛上去传教。那时候岛民非常穷,想办学校没有钱,只有卖木材给国际伐木公司。考克斯坚决反对这样做,他坚信岛上独特的植被是大自然的一笔财富,是研究生物多样性的最好实验室。因此他带头抵制伐木公司砍伐当地的原始热带雨林,最终获得了成功。他本人还被村民当成是神灵转世,在当地赢得了很高的威望。

传教工作结束后,考克斯回到美国继续学业,在杨百翰大学拿到了一个生物学学士学位后,他又去哈佛大学读书,获得博士学位。毕业后他选择回到杨百翰大学继续从事生物学研究。1984年,考克斯的母亲得癌症去世,他受了刺激,决定改行研究癌症。最初他想进医学院,可转念一想,学医的话顶多成为一个好医生,但如果研究出一种治疗癌症的药,就能帮助全世界的病人。

怎么个研究法呢?他想到了“萨医”。一个哈佛毕业生怎么会相信巫医呢?原来,他在萨摩亚传教时曾经得过一场重病,村里“巫婆”把一种用当地植物的根熬成的“萨药”热敷在他胸口,治好了他的病,从此他对民间医学的态度发生了极大的转变。1985年,考克斯带着全家一起搬回萨摩亚,去寻找“萨药”。有一天,考克斯去请教一位在当地小有名气的“巫婆”,结果这个“巫婆”把自己知道的121种“萨药”的配方全部告诉了他,其中绝大多数原料均来自当地特有的植物。考克斯把这些药编了号,准备挨个研究。

与此同时,美国和法国的科学家成功地分离出HIV病毒,确认了艾滋病的发病原因。不久,考克斯收到了美国国立癌症研究所(NCI)发来的一封信,询问他是否能推荐几种治疗病毒感染的“萨药”。原来,NCI有一个专门研究草药的部门,叫“天然产品分部”,这个部门的职责就是从世界各地的民间偏方中寻找有用的药材。收到信后,考克斯查了查了自己的笔记本,发现其中编号为37的药材能够治疗一种当地人称之为Fiva Sama Sama的病,考克斯凭自己的经验断定,这种病就是一种病毒性传染病(后来知道这就是病毒性肝炎)。这种药是用当地的一种名叫Mamala的树的树皮熬制出来的,此树是萨摩亚特产,别的地方没有。考克斯把这种树皮寄给了NCI的同事,让他们分析一下其中的有效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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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NCI的科学家欣喜地告诉考克斯,分析结果出来了!他们从Mamala树皮里分离出一种名叫Prostratin的物质,在实验室条件下确实能够抵抗HIV。具体来说,Prostratin有两种功效,首先,它能促使体细胞减少分泌HIV受体,这种受体是HIV病毒进入宿主细胞的钥匙,没了钥匙,艾滋病感染率自然也就下降了。其次,它可以迫使隐藏在免疫细胞内的HIV病毒跑出来,这样一来,免疫系统和抗艾药物就可以对HIV发起攻击了。

后一种功效引起了艾滋病专家的极大兴趣。众所周知,人类目前已经掌握了一种有效的抗艾方法,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鸡尾酒疗法”。这个方法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无法根除艾滋病毒,因为总有少量病毒隐藏在免疫细胞中不出头,抗艾药物无法接近它们。假如Prostratin真的能让HIV“浮出海面”,再加上鸡尾酒疗法,人类就有可能最终消灭这一瘟疫。

关于Prostratin的研究发表后,引来了更多实验室的兴趣。2004年,美国加州伯克利大学和萨摩亚政府签订协议,由前者负责克隆Prostratin基因,争取实现实验室生产,这样的话就不必依靠宝贵的Mamala树了。

伯克利大学将专利权的50%划归萨摩亚政府和当地村民所有。这项协议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它第一次承认原住民有权分享本应属于自己的专利权。

目前,关于Prostratin的研究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当中。如果成功的话,这将是民间草药的一个伟大的胜利。这个胜利首先当然要归功于原住民“巫医”们,虽然他们的很多做法后来被证明不具科学性,但是他们的宝贵经验却是人类的一笔财富,不承认这一点并不是科学的态度。但是只是依靠经验也不行,必须辅以科学的研究方法,否则“巫医”们永远只会停留在经验的阶段,无法把经验变成正确的科学理论,这样也是行不通的。■ 萨医艾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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