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王子那样吃有机食物

（文 / 李孟苏）

( 查尔斯王子的有机农场位于格洛塞特郡 )

高贵身份的象征

一个小男孩，有一天在他叔叔的乡间宅子里，喝到了一杯柠檬水。柠檬水是给庄园里干活干得口干舌燥的佣人们喝的，但小男孩甘之若饴。男孩长大了，办了一个有机农场，还加工有机食物，专和流水线食品叫板。他想到了小时候喝过的柠檬水，便在自己的食品厂开发出来，命名为“柠檬爽”。多年过去，“柠檬爽”成为英国家庭中最常见的饮料之一。这个男孩叫查尔斯，后来被加冕为“威尔士亲王”，成为英国王位的第二顺位继承人。民间称他“有机食物狂人”，传说他爱对着花花草草喃喃自语，是个疯子。

这当然是谣言，不过查尔斯王子是有机食品业的急先锋，倒是事实。1980年，查尔斯买下位于格洛塞特郡的“高树林”庄园，就想在庄园里建一个有机农场。5年后，他的“公爵家庭农场”成立，从二楼房间的窗户望出去，能看到草地上卧着稀有的威尔士黑牛。当时还少有人知道“有机食品”，查尔斯逮住机会就热情宣扬。他还向政治家们游说，激烈反对政府的转基因食品计划，建议把英国建成一个杜绝化肥、农药的有机食品绿洲，哪怕因此和别国产生贸易壁垒，甚至被踢出欧盟也在所不惜。

1990年，查尔斯决定把农场里收获的燕麦制成饼干，于是成立了有机食品公司“公爵领地”。如今，“公爵领地”品牌下有200多种产品，最出名的产品就是燕麦饼干。这些产品所需的原料绝大多数购自异地，但一些特定材料，比如制作饼干的面粉、酿啤酒的大麦、牛奶、甜菜根、芥末、制作蔬菜薄脆的胡萝卜，仍是农场自产。农场、食品公司每年利润超过100万英镑，全部归到查尔斯管理的慈善机构。

最近，查尔斯授意的食谱《公爵领地独创烹饪指南》出版，里面介绍了很多奇特的菜谱。毕竟不能指望查尔斯王子会自己动手榨柠檬汁，调出一杯柠檬水，所以他只写了序，正文部分由手下人完成。书的风格虽然不像明星菜谱作家杰米·奥立佛那么顽皮，没有尼吉拉·劳森的性感，少了达丽娅·史密斯的家常，但有的是皇家的讲究与派头。通过这本书，查尔斯证明了:有机农食品绝对不是嬉皮士们在自家后院里种的那几棵植物，而是一个带来滚滚利润的巨大产业。

( 《公爵领地独创烹饪指南》 )

同时，查尔斯王子使得有机食物奢侈品化，具有了和路易·威登手袋相同的品牌效应。他农场里的果酱按老法子在铜罐里熬制而成，食品包装雅致，香肠用半透明的纸包裹，很怀旧。他还第一个在火腿包装上印猪的图片，旨在向消费者表明，这头猪生前过着有尊严的生活。其他家庭有机农场的主人非贵族即富豪，在家族领地上发展有机农业，禽畜为放养，蔬菜水果按照英国传统方式种植，生产方式决定了它们产量少，价格高昂，也就成为身份、品位的象征。

另一著名有机食物品牌“夏普汉姆庄园”走的也是高端时髦路线，其主人罗杰·索尔在创建农场时姐姐得了癌症，医生建议她吃斯佩尔特小麦。于是索尔把斯佩尔特小麦定为农场的主要作物。他的农场历史上是鹿群聚集的地方，他便恢复了养鹿的传统，饲养的大批马鹿成了他农场品牌的最佳装饰品。他的农场出品斯佩尔特面粉制作的面包和比萨饼、不含淀粉的鹿肉和牛羊肉香肠，还有以斯佩尔特小麦为原料的美容产品，供他在伦敦酒店里的水疗中心专用。索尔拥有时尚奢侈品牌Mulberry、伦敦的高级酒店Charlton House，以及为迪奥做过模特的太太，深谙时尚消费品的推广之道。他说，用Mulberry品牌的人，也会买他的有机食品。因而他在诺丁山举行比萨出炉仪式，邀请孩子们上台体验农场宝宝。这个地方有孩子的女人都是“完美妈咪”（Yummy mummy），只喝依云矿泉水，连买个浇花用的喷壶都要选带设计师标牌的，有机食品当然是她们体现生活方式的道具。

( 有机食品是体现生活方式的道具 )

这些女性消费者购买有机食品的方式也独树一帜。尽管超市里有各种品牌的有机食品，但她们更喜欢开着银色梅塞德斯去有机农场。有机农场里的商店因陋就简，货架和柜台用朴素的木板搭成，新鲜的草莓、醋栗、黄瓜、罗勒、生菜、大块奶酪，甚至半只羊就摆在上面。它们有些粗糙，再生纸的包装却非常时髦。接下来去花园，那里有野生的鸟食和鹿皮做的牵狗绳，SPA中心则有有机原料制成的瑜伽垫。

变质的有机食品

在查尔斯的带动下，英国成为美国、德国之后的世界第三大有机食品消费国。有机食品在英国的市场份额增长速度超过任何一种食品，根据英国农业生产联合会的统计，去年英国的有机食品销售额达16亿英镑，10年前它每年只能卖出1亿英镑。

有人却明确表示，不消费有机食品。首先，市场急剧膨胀，有机食品产业呈现出泡沫繁荣，假冒有机品牌的案件层出不穷。有机食品标准的界定也很奇怪，按照欧盟的标准，6000只鸡以下的养鸡场就可算有机养殖场——用天然有机饲料的大型养鸡场出产的肉、蛋能否算作有机食物？

其次，今天人们面临的肥胖、心脏病、糖尿病等健康问题，诱因是不健康的饮食方式，如过多摄入脂肪、糖、盐，以及缺乏运动，和吃不吃有机食物并无关系。英国食品标准协会2003年的一份报告中说，至今没有确凿证据表明有机食品更安全，更有营养。说白了，它不过是一种食物原料。反面的例子却不少，美国的毒菠菜，专家质疑是有机肥让菠菜带上了大肠杆菌。还有查尔斯的有机食物菜谱，书中推介的尽是些咸肉、火腿、鹅油，光看都觉得血管被脂肪塞住了，哪怕它们是有机的。销售量最大的沃克牌薯片，脂肪、盐的含量也少于特易购超市（Tesco）出产的有机薯片，也就是说比后者更健康。

有机食品成为身份和地位的象征，除开它具有奢侈品的特质，还因为符合了近几年“简单、快乐、环保、有良心地消费”的道德观。吃有机食物原本图的是它能让我成为道德高尚的人，而有机食品已经变质，其中的道德成分越来越少，所以要对它说“不”。

农业生产联合会负责对英国市场上的有机食品进行监督、管理、审核，从创始之初联合会就定下一条基本原则:“必须采购本地或邻近地区的农产品。”这也成为通行的有机食品质量标准和道德标杆。英国76%的有机食品通过连锁超市销售，但有机农产品按照小农经济模式生产，本土的生产力远远跟不上，比如英国本土的有机牛奶产量只能保证市场需求的30%。为了避免出现货架缝隙，超市从阿根廷采购牛肉，到厄瓜多尔运对虾，大量从海外进口有机食品。2005年，超市里2/3的有机沙拉蔬菜、超过1/3的其他品种蔬菜是进口的。

本地产的农作物除了新鲜、有利于扶持本地农业之外，还有一个很安慰消费者绿色心灵的优点——没有因为消耗航空燃油污染环境、破坏臭氧层。有人计算得出，单程飞越大西洋，一个乘客消耗的燃油会排放出0.77吨二氧化碳。那么，今天晚上吃的半磅厄瓜多尔对虾又让臭氧层破开了多大一个洞呢？

零售巨头的介入，成功地扩展了有机食品的范围，把原本只包括肉、水果、蔬菜的农产品扩大到了加工食品和日用品。这是零售商的又一伟大胜利。农业生产联合会的会长帕特里克·霍尔登对此深感忧虑:“我们提倡的是有机农产品，而非工业化的有机食品。”农业生产联合会是非官方的独立性组织，和贸易体系、零售巨头之间的关系很微妙，不得不做出妥协，给合格的进口有机食品盖准入章。霍尔登叹口气说，购买进口食品的确不合逻辑，只能寄希望于超市巨头向本地农业投资了。

英国农业的支柱是小型家庭农场，不管是否为有机农场，利润都不高，农场主不愿加大投入，形成恶性循环。去年，英国的有机农作物种植面积减少了8%。超市之间白热化的“有机战”给小农场主们带来了福音。“特易购”最近和美国有机食品品牌“纯粹食品”开战，趁对方即将登陆英国之际，抢先注册了“纯粹食品”在英国的商标，逼得对方不得不给将在英国销售的商品重新贴牌。业内人士认为，决定“有机战”胜负的关键武器在于本地化的产品。首战告捷，“特易购”开始扶持本地养牛农户，它的另一对手Sainsbury's也忙着和苹果种植园拉关系。“纯粹食品”不得不表示，宁愿卖英国本地产的皱巴巴的苹果，也要放弃世界上最好的南美苹果。他们还喊出了口号:“如果你是农民，如果你一直保持小规模生产，把产品卖给我们吧。”——一改20年来对农场主实行掠夺性采购的嘴脸。■ 查尔斯王子王子有机食物食品健康三农蔬菜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