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坝上之旅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刘晓黎)

难忘的坝上之旅0

我们在两周前开始呼朋唤友,准备草原坝上之行。不少人表现出了兴趣,但随着出发日期临近,旅伴队伍在逐渐减少。总之,等到周五下了班,急匆匆赶到出发地点,发现我们一行总共4人,两对夫妻。我和我先生,同事李和他太太。坐上李的索纳塔,接上李太太和一大堆快餐,我们向目的地行进。要去的是红山军马场,在河北和内蒙古交界处,预计路上行程6小时。车上厚厚一沓打印的资料,路线图,景点分布,旅馆报价。看来李先生和李太太事先已经做足了功课。李太太坐在副驾驶座上,拿着地图,给先生指路。

那段时间正是北京多雨的日子。白天闷热难当,每到傍晚开始打雷闪电,接着就是瓢泼大雨。行至密云县城,大雨如约而至。一会儿工夫,车外已是白茫茫一片。还好只是一阵急雨,20分钟左右,一切又归于明朗。一路往北,窗外暮色四合。我们关了空调,车窗外吹进凉凉的晚风。小镇,村庄,农田,交替着在我们两侧消失,渐渐淹没在浓浓的夜色中。

我靠在椅背上慢慢睡着了。先生头枕着我膝盖,躺在后座上。迷迷糊糊间,耳旁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我一下子惊醒了。与此同时,我感到我们的坐骑失去了控制,车身在向我坐的一侧倾斜。车头似乎也离开了正常轨道,向右前方飞出去。突然,仿佛飞机着陆的一瞬间,我们开始在地面上颠簸起来。车身一边剧烈摇晃,一边在继续向右滑,而且是下沉式滑动。我们的车开始空中转体动作,一圈……速度在减慢……两圈。周围一片寂静,车停住了。我们四人像蝙蝠一样,倒悬在车里。耳旁响起先生的声音,他在问我们大家是否有事。前面两人回答的声音表明他们应该没有大碍。我们设法打开门,手脚并用,从车里爬出来。短短十几秒时间,我魂飞魄散。钻出车门的一刹那,我紧抓着先生的手,告诉他我被吓坏了。他小声安慰我,说还好人都没事。

我们降落在了马路边上的一大片玉米地里。刚才那尖利的刹车声是由于马路上突然出现的一个急弯。天黑看不清路,加上当时时速是95公里。等到他明白过来踩刹车时,已经太晚了。幸运的是,我们躲过了玉米地旁边的一棵大树,和这棵大树旁边的3米高的水泥桥墩子。而且一连几天下雨,路基都是湿软的泥土。车在做连续翻转两周的动作时,更有近两分地的玉米捐躯,让我们奇迹般软着陆,皮毛无损。索纳塔四脚朝天躺在玉米地里,样子很难看。车前挡风玻璃碎了,脑袋凹进去一大块,两边车门玻璃和后视镜也都无一幸免。

李一边对我们说,别慌,别慌,一边检查他的爱车,但很明显他的声音在颤抖。倒是李太太很镇定,掏出手机向预订的马场住处打电话求助。此时已是夜里23点多,电话那端问清我们情况和地点后,告诉我们半小时后,从围场县城上有人过来帮我们拖车。周围一片漆黑,玉米地远远的一头微弱的灯光,应该是守夜的农民。我们4人尝试着把车翻过来,使出吃奶的劲儿后发现这个想法不切实际,只好简单清理一下车里车外散落的东西,耐心等待救援的到来。李这时开始和保险公司联系,询问如何办理赔偿的问题。

这里温度比北京陡然低了不少,我站在马路边,冻得瑟瑟发抖。先生在玉米地里帮李拍现场照片,李则和太太商量修车和保险的事情。我很希望4人能在一起说说话,但仿佛大家都有事要处理,我要交流的想法不合时宜,也显得我不是那么成熟懂事。

终于等来了救援的车,一辆国产5座的旅行车。全部救援工具除了司机,还有两根绳子。两个过路司机主动停下来帮助我们。一阵折腾,我们的车终于重新四脚着地,吭哧吭哧地被拽上了坡,回到了3小时前的马路上。幸运的是,尽管伤得不轻,它还能走路;不幸的是,我们一番闹腾,惊动了玉米地那头的主人,农民夫妇摆出了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挡在我们车前,一番讨价还价,好容易让我们上了路。保险公司的人也到了,查看了一下现场,说是明天办理手续。我们于是坐上救援车,李和我先生开着一瘸一拐的索纳塔,跟着保险公司的车,回围场县城住下。睡觉已是凌晨3点多。

我们次日下午坐着救援师傅的车到达了军马场。草原上美丽的风光让我暂时忘了事故带来的冲击。可我始终有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独处时,我不停和先生谈起当时的情景和我的感受,明显他的反应不如我的强烈。他的解释是当时他在睡觉,等完全醒过来时,车已经停住了。可是李和他太太呢?夫妇俩最关心的是车、保险、赔偿等等和财产有关的事,而人,既然没受伤,那就不需要什么了?

周日下午,我们拖着在马背上颠簸得快要散架的身体启程回北京。车留在了围场县城,要一周后来取。我们租了救援师傅的车送我们回北京。同行的3人在闲聊,我却在他们的话语中沉默了下去。重新坐上车,发现自己比平常异样敏感,车身稍稍倾斜或是颠簸都会让我心里咯噔一下。让我纳闷的是,同伴们都没有人表露出类似感受。是我太敏感了吗?

回到北京,接下来几天,在得不到释放的内循环过程中,我的疑虑逐渐转化成了愤怒。那天晚上的翻车不是一个旅途中简单的小插曲,我们4人在那天夜里,那个急弯处险些丧了命,可事后,没有人站出来对这件事发表任何看法!而我愤怒的对象,也在车祸带来的精神创伤恢复过程中变得清晰。除了李太太没有力度地嗔怪李开得过快,夫妇俩没有对事故给我们,也包括给他们自己造成的心理上的创伤做任何评论和任何道歉的表示。作为直接导致这场事故的李,没有流露出半点对我们同行人的愧疚。■ 难忘之旅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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