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超级平常的平常心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米兰)
超级平常——Super Normal,这是深泽直人(Naoto Fukasawa)和贾斯珀·莫里森(Jasper Morrison)最近在东京的Axis画廊策展举办的一场设计展的名字。“超级”和“平常”这两个看似相悖的词语被不同寻常地组合在一起,最初是因为深泽直人在去年的米兰家居展上展出的一个凳子。据说,当时深泽直人发现自己设计的那个名为“D j Vu”的铝质凳子被扔在地上随便让人坐,而不像其他新产品那样规规矩矩地安放在展台上时,心里还有些不快,他担心没有人会注意到它们。那天晚上,他就接到莫里森的电话,莫里森在电话另一端为那个凳子大喊大叫,恭喜他设计出了这么微妙、与众不同的东西,他的一位朋友甚至创造了一个词“超级平常”来形容这个凳子。后来,当这两位产品设计师注意到他们欣赏的很多东西都适合同样的定义时,两人决定聚集起一系列产品来进行一次展览。
出现在“超级平常”展上的产品范围很广,除了两位策展人自己的作品,如深泽直人的烤面包机、铝质凳子或者莫里森为Alessi设计的不锈钢茶叶罐之外,既有如今已经90多岁的日本设计师柳宗理的烧烤平底锅,也有年轻的法国兄弟组合Ronan和Erwan Bouroullec为Vitra设计的未来主义的工作台Joyn。在意大利老牌设计师恩佐·马里(Enzo Mari)或者新一代明星设计师马克·纽森(Marc Newson)、马赛尔·文德斯(Marcel Wanders)的家用产品旁边,同样也并列着不少佚名的、廉价的日常生活用品设计,比如夹纸的回形针、Bic牌圆珠笔、Cricket牌打火机、Fiskars牌剪刀等等。如果说所有这些展品彼此之间有什么共同点的话,那么,它们大都属于不那么引人注目的日常生活用品,无论看起来还是用起来都很舒服,具有一种不需要求助于风格伎俩的常态的美。事实上,莫里森时常把这次展览视为对“设计常态”的一次迟到已久的庆祝。
即使没有这样一次展览,1956年出生在日本山梨县的深泽直人和1959年出生在伦敦的莫里森之间的惺惺相惜也不会出人意料。作为他们那一代人中最有成就的产品设计师,两人都在为一些大生产商提供产品设计和咨询顾问,虽然文化背景和设计语言不尽相同,他们的创造几乎都是降低和抑制设计师的元素、符合日常生活现实的产品,具有质朴的线条和位面,非常安静、不张扬,也非常功能化。对于局外人来说,很可能这些产品看起来似乎根本没有设计,但是,你也很难想象它们还能如何被改进。
在大多数情况下,平常不是设计师们喜欢的字眼,平常很可能意味着普通乏味。为什么一件产品被称为平常而另一件产品可以被定义超级平常?对于这个问题,两位设计师还在莫里森的伦敦工作室里进行了一场对话,他们的共同观点是——一件物品只有通过使用、通过它对于人们日常生活的冲击和影响才能成为超级平常,无论它是一件佚名产品还是带有明确的审美意图和设计师签名的作品,超级平常的东西都有一种弥漫其中、难以捉摸的特殊品质,一种只有通过使用才能被感知的特殊品质。作为设计师,大概可以通过更少地在意一件产品的视觉外观来达到超级平常的目的。
莫里森用“平时不引人注目,一旦消失不见了,会令我们想念它们”来解释那些东西,他喜欢的一个例子是一套也出现在展览上的20世纪早期的红酒玻璃杯。这是他在巴黎一家旧货店买的,每只只有几个欧元,一开始是杯子的形状吸引了设计师的注意力,慢慢地在每天使用的过程中,他注意到它们以其他的方式存在着,甚至当他用另外一套酒杯时,他会感到餐桌上的氛围中似乎缺少了一些什么东西。在设计师看来,很难为这种特殊的品质写出一个公式来,这甚至不能事先被计划和预料出来的。
( 深泽直人为B&B Italia设计的花瓶 )
“超级平常”显然是一个有明确个人立场的宣言性展览,其中莫里森和深泽直人在宣告他们认为设计应该是什么的观点——反对设计师浅薄地制造出一些引人入胜的东西来扩大媒体的曝光率,或者把现存产品重新改变一下风格,就算完成了一个新版本,仅仅为了让它们看起来更令人兴奋一些,而不是考虑其中的必要性。当然,公平地说这应该不仅仅是设计师的罪愆,大规模生产之后,对新产品的大规模需求是必须被制造出来的,就像奥斯卡·王尔德说过,在透纳之前,日落不曾存在。
相比之下,超级平常的东西也许在完全是佚名设计的世界里更加常见,就像出现在展览上的那些平时人们司空见惯的朴素的日常用品。佚名意味着它的设计师是不知名的,也可能意味着设计师没有太强烈的自我表达和自我表现的欲望,就像深泽直人所说的——这样的表达是和日常普通物品的美相吻合的,当我们因此回想起提醒一种已经存在已久的美好关系的延续时,也许比迫不及待地预想一些新的东西要好。■
像高仓健一样生活
为无印良品设计的壁挂式CD机是深泽直人最著名的产品之一,这是一个简单的白色方盒子,没有遮蔽的CD盘在中间旋转着,底下垂着一根细细的拉绳。它不太引人注目,但是又很容易辨认,因为它的外形是故意建立在一个厨房风扇的基础上,深泽直人曾经解释说:“因为你已经有了关于风扇的记忆,你的身体已经了解如何拉动开关的绳子来转动它,所以,它交叠了两个形象。”
深泽直人不止一次地在各种场合展示过他在东京街头拍下的一组照片:一个正在把玻璃窗当镜子整理头发的男人,被人放在邮箱上的一个空牛奶盒,或者人行道扶手栏杆顶端的凹处被人当作烟灰缸,上面堆着几个烟头……他用“提供性”(Affordance)这个1966年最早由美国的心理学家吉布森(J.J.Gibson)提出的词来解释这些对大多数人都很普通的下意识行为——不是人们决定把空纸盒放在邮箱上,而是邮箱提供了放牛奶盒的地方,栏杆顶端提供了烟灰缸。2003年,深泽直人和玩具公司Takara合作创立了新的品牌±0,一个以家用电器和日用杂货设计为主的系列,和无印良品那些简单易用、环境友好的产品有些相似,截然不同的是±0的产品设计完全由“提供性”的观念决定的。
就像那个壁挂式CD机一样,通过观察那些日常生活中的下意识行为和心理,他找到了一种将设计消解在行为中的设计方法,并且试图唤起一些人们共同分享的记忆和敏感。所以,他甚至说,当他去设计一个漂亮的新电话时,他不会完全移去过去丑陋的旧电话的形象,因为那是留存在人们头脑中的形象,而是逐渐地加入新的东西并把它们混合在一起。
( 这个名为“D j Vu”的铝质凳子引发了超级平常的概念 )
最近几年,深泽直人一直被认为是最具代表性的日本设计师,他在各个领域的设计作品获得过50多个设计奖。对众多欧美设计师来说,他的简洁设计里包含了深厚的日本美学意识。对于这样的评价,深泽直人曾在一次采访中说:“与其说我是日本的代表设计师,不如说我真的很爱日本。我觉得最能够代表日本美学意识的是高仓健。电影里的高仓健总是在街道上很寂寞地生活着,住在只有几个榻榻米大小的房间里,全部的行李都整整齐齐地收在一个皮箱里,一个皮箱就可以总结他的全部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