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寨沟和《丰裕社会》

（文 / 苗炜）

很久以前，我们的初中美术老师，谈起他在祖国各地的旅行见闻，他说，我去了那么多地方，觉得九寨沟最美，那里的色彩太生动了。很久以后，也有人说起“九寨天堂”，那酒店的大堂里有树，有水，甚至有一个羌族村寨。

看到“九寨天堂”的第一眼，就奇怪这酒店为什么要那么大那么夸张。酒店共有7栋楼，大堂是透明的、如塑料大棚一样的球体，在山间看见这样现代的建筑，自然期待里面会有一间赌场，似乎只有赌场才需要如此夸张。打听一下，人家告诉我，往前开车，到县城里就能找到地下赌场，麻将、扎金花都有，酒店里没赌场，只有一个温泉中心。在酒店住下，从房间里能看到山景，能这样闲在地看看山，真是很幸福。十几公里之外，一个高尔夫球场正在规划与论证中，2008年之后兴许会动工，有了球场，就会有客人愿意再多停留一天。

第二天到了九寨沟国家公园门口，就明白为什么这里需要一个大酒店了。公园入口处就像公主坟环岛一样，聚集了成千上万的人，大巴一辆接一辆地把游客运进沟，到了景点之后，游客下车徒步，各景点之间都有巴士相连接，而徒步栈道都是木板搭建，大家摩肩接踵。这一天的客流量是1万多人，九寨沟的旺季会每天接待2万名以上游客，门票与车票价格是310元，这样算来，每天门票收入至少是300万元。

九寨沟很干净，环卫工人仔细收拾车道与人行道上的一点垃圾，每个游客都在栈道上观赏洁净的海子，没有座椅，大家都走走停停。曾经有谣言说，电影《英雄》上映之后，九寨沟公园里保留了钢丝，游客花钱就可以吊“威亚”，穿上古装手拿宝剑，从湖面上掠过，用宝剑撩拨一下湖水，事实上，我虽然看到某些景点会注明:这里拍摄过《自古英雄出少年》，这里拍摄过《西游记》，但绝没有让你打扮成唐僧或猪八戒的游戏项目，只是在长海，会有人招呼你穿上羌族服装，照相留念。

在诺日朗瀑布边，有公园里唯一的一家餐厅，名叫诺日朗餐厅，餐厅外的空场是唯一可以吸烟的地方，于是有众多游客叼着烟，一脸疲惫。许多人拿出方便面，到柜台上去要开水，服务员说:没开水！要买我们的方便面才有开水呢！餐厅分两层，一层是30元、45元两个标准的自助餐，二层是VIP，也是自助餐，最好吃的一道菜是煮土豆。我剥开土豆皮的时候想起加尔布雷思的一段话，他说——

一家人驾着带空调、带助力的车外出旅游，经过路面不平整满地垃圾的城市街道，杂乱无章的建筑，年代久远广告牌和电话亭，穿越满是商业艺术的乡间，他们来到一条水质受到污染的河流旁，从冰盒里拿出包装精美的食品野餐，晚上在一个有碍公共卫生的停车场过夜。在腐烂垃圾的冲天臭气中，他们躺在尼龙帐篷的充气床垫上入睡之前，也许还模模糊糊地思考着自己的幸福来之不易。

这是他在《丰裕社会》中写下的一段，他说，虽然他自己觉得这段写得太粗俗，但这是他所有著作中被引用次数最多的。加尔布雷思要讨论的问题是，个人富裕了，但公共服务却跟不上，而向那么多富裕起来小康起来的人提供优质的公共服务，其成本非常高。

我的九寨沟旅行也可以对照着这段来写，我参加的是奥迪Q7的“七星之旅”从成都到九寨沟的一站，豪华SUV。在“九寨天堂”，可以得到各类包车服务，从宾利、宝马到H2，当然，很多人是坐着旅游大巴来的，他们穿越乡间，路上时常能看见广告牌，画着一只大熊猫，告诉你这里是大熊猫的家乡，实际上这一带山里的熊猫，有当地人告诉我:一共有4只。我们来到山青水秀的国家公园，拿出方便面去找开水，晚上在“天堂”一样的酒店里入睡，能切切实实地感觉到幸福。

在老虎海，一个10岁左右的胖小子看着水里的鱼，感叹:生活在这里的鱼一定很幸福。

他妈妈拍着他的后背，似乎要赶走他的疑惑:你也很幸福呀！■ 九寨沟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丰裕社会丰裕社会九寨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