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的现代生活

（文 / 曾焱）

前两天从朋友处拿回两本陈丹青的《纽约琐记》，翻到《回顾展的回顾》一文，突然觉得解答了很久以来一个疑惑。3月曾在纽约短暂停留，匆匆看了大都会、古根海姆、MOMA几个博物馆，好东西确实多，不过事后如果不以照片来指引自己，那些建筑和展厅风格留下的印象还算清晰，具体看过什么作品却混沌一片。唯一例外的，是在MOMA不期遇上的挪威画家爱德华·蒙克(Edvard Munch)回顾展，好几十幅画，居然至今还记得起每幅大致摆在什么地方，画面，标题，看画时的心情，好像在纽约的全部看展记忆都被它覆盖了。陈丹青文中写到的私下心得大致也如此，“以我在外面年长日久看到现在的体验，美术馆、画廊群固然值得看，但受益最深的却是个人回顾展与专题展”，因为回顾展“具有被每个人以自己的方式介入、判断的可能性”。他还说，观众从中看到的不单是一个天才如何表现，而是如何自我完成，这样往往能在心中延续相当久长的回顾功能，以致真的变成个人的记忆和思绪。

至少蒙克回顾展对我确实起到了上述的观展后效。这是一个短期展览，2月19日到5月8日，展品中只有极小部分为MOMA馆藏，其余分别从奥斯陆蒙克美术馆、挪威卑尔根美术馆、波士顿美术馆、费城美术馆等处借来，策展难度很大，住在纽约的人想再看一次这样完整的蒙克恐怕也得等上好些年。蒙克展主题取“灵魂的现代生活”，基本还是呼应蒙克作品一贯得到的评价——人们认为他深层表现了现代人焦虑的生存状态，从生命、爱情直到死亡。很多人熟看蒙克的《尖叫》（Scream），该画从奥斯陆蒙克博物馆被盗后名声更普罗大众了，但看完回顾展，会发现蒙克一生的创作其实比这幅名画表现出来的东西层次丰富很多，那是小说梗概和整本小说的差别。

蒙克画自己的人生，痛苦、疾病、死亡就是他生活的主要内容，并非想象延伸。MOMA回顾展把蒙克的创作和生活这两条线并行展示，观众能看到他的每一幅画对应了他人生每一个情节。除了父亲早亡对5岁的蒙克来说还没有什么深刻记忆，从1868到1877年间，青年蒙克接连失去母亲、最爱的姐姐、妹妹，这些都在他1891年后的画布上一一表现，成为组画《生命的饰带》里面最重要一个部分，即死亡主题。19世纪90年代游学巴黎和柏林是他风格形成的时期，1892年就是那个临界点。回顾展并列两幅卡尔·约翰街景，前后一年，画风突变:《雨中的卡尔·约翰街》作于1891年，画家明显还处在对法国后现象派的致敬当中，等到1892年的《卡尔·约翰街的夜晚》，我们已经看到了表现主义先驱蒙克。1902年柏林画展是蒙克另一个界点，他被劈头而来的批评置于众目注视之下了。在回顾展中可以看到柏林画展的叙述开篇，《夏夜》（又译为《声音》），那是他和一名军官夫人长达6年的爱情印象，组画中的爱情主题。然后是《绝望》和《尖叫》，从个人感受，《尖叫》之前的《绝望》其压抑更入五脏六腑。自画像多数都画在蒙克后期独自生活在挪威的阶段，病重，在精神疗养院进进出出。

《少女和三个男人头像》在展作里面是神秘色彩最浓烈的一件。首先是它被发现的方式，2004年夏天，德国不来梅美术馆工作人员给《死去的母亲》那幅画做“保养”的时候，X光显示画布下面还有颜料痕迹，结果在背面夹层里发现了它。画表现了少女面对性觉醒后的不安，有意思的是，那三个男人头都对应了真人:左面是蒙克本人，中间是蒙克的绘画启蒙导师克里斯蒂安·克罗格，右边是挪威剧作家海贝格（Gunnar Heiberg）。

1944年蒙克在80岁上去世，留下遗嘱将自己全部作品捐献给奥斯陆市，包括1008件绘画，15391张版画，4500张素描与水彩，7件雕刻。■

蒙克作品拍卖纪录

2月7日，蒙克画作的最高拍卖纪录在伦敦苏富比“表现主义和现代艺术”专场诞生。那次一共拍卖4幅蒙克画作，都是挪威船王托马斯·奥尔森（Thomas Olsen）生前收藏。奥尔森夫妇曾做过蒙克的邻居，从20世纪20年代末开始收集蒙克的作品。30年代德国纳粹当权后，蒙克等12个画家在德国被列入“堕落的艺术”黑名单，作品随时可能被销毁，是奥尔森冒险抢购他的画运回挪威，藏于家族农场保存下来。

《夏天》创画家个人拍卖纪录的作品，估价250万美元，成交价1079.4万美元。这是组图《生命的饰带》中的一幅，作于1904年，画面有着蒙克一生创作中罕见的快乐和明亮。1996年纽约苏富比以770万美元成交的《桥上的女孩》因此退居第二位。■

( 《死去的母亲》 )

( 卡尔·约翰街景:《雨中的卡尔·约翰街》作于1891一年光景，画风已经完全大变 )

( 2004年偶然发现了作于1898年的《少女和三个男人头像》 )

( 《生命之舞》，1899～1900年完成，蒙克自己最喜欢的作品，浓缩了他生、爱、死的人生主题 )

( 卡尔·约翰街景:《卡尔·约翰街的夜晚》作于1892，一年光景，画风已经完全大变 )

( 《双色背景下的自画像》，550.2万美元，作于1904年 )

( 展厅门口的招贴画用的是蒙克本人一张黑白照片，平静，没有自画像上见到的那种紧张扭曲感 ) 灵魂生活现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