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意大利视觉印象
作者:钟和晏(文 / 钟和晏)
这是一台老式的桌上手动计算器,笨重的淡黄色机身和暗红色底板上一些黑色、红色或者绿色的按键,当意大利人保罗·拉蒂(Paolo Ratti)在中国国家博物馆的展厅里看着这台Olivetti牌的Divisumma 24计算器时,他想起的是30年前他在父亲的小公司里忙碌算账的情景。计算器的旁边还摆着埃托·索托萨斯(Ettore Sottsass)1969年设计的鲜红色ABS塑料Valentine打字机,当时,这种经常是作为证实它的使用者是知识分子或艺术家的标志符号的机器获得的评价是——“它不会提醒任何人那些沉闷的工作日,而是让人想到一个业余诗人,在一个安静的星期天,带着它去乡下写诗”。
在由意大利“环境与领土”部和中国社会科学院主办的“意大利视觉印象”展览中,能够让任何一个年长的意大利人回忆起他的年轻岁月的物品大概还有很多——意大利第一台全晶体管电视机“Doney 14”的木质模型,棒球手套形状的棕色皮质Joe沙发,1971年被重新制作的达利的肉感红唇沙发,出自卡斯蒂格利奥尼(Castiglioni)兄弟的颤巍巍的Arco落地灯和现成品式的Mezzadro拖拉机座椅,当然,还有50年代与奥黛丽·赫本和格利高里·派克一起在《罗马假日》的街头飞驰的著名Vespa摩托车,某种意义上说,这种曾在10年中售出了100万辆的流线型轻型摩托车也是战后意大利历史的组成部分。
试图用一场由图片和产品实物组成的展览来传递出意大利风格和创造力的本质是一项不可能的任务,也许更确切的描述是像策展人马里奥·奥乔多(Mario Occhiuto)所说的,把物品、摄影、建筑方案、广告和电影短片变成推拉镜头,对意大利设计进行一次情感回忆。他说:“所谓设计,就是要把生活在城市中的个体需求同自然环境联系起来找到一个平衡点,一个能够与现代生活的额外需要共存的平衡点。”今年50岁的米兰建筑师以及《Domus》杂志的现任主编斯蒂芬诺·博瑞(Stefano Boeri)评价说,“意大利是一个很复杂的国家,既保守又对新的事物充满了兴趣,这两者之间的平衡也是这次展览的重点”。
这样一次情感回忆的旅行首先是从鲜明的对比开始的:被咄咄逼人的建筑物所破坏的城市景观和现在仍然保存完好的城市景观之间的对比,然后进入分成文化、工作、商业、运动和宗教等不同地点类型的细节部分。展览的副标题是“通向可持续环境的建筑和设计”,所以,这里没有什么过于花哨的东西,在与审美有关的方向上,通向持续性发展的观念代表了一种累加记忆的意大利创造方式。每个时代的建筑师都有自己的道路,但也同样显示了一种对待城市更加明智和尊重的态度。
由于所有的建筑图片都是选自《Domus》杂志创刊78年以来的报道内容,这场视觉展也可以说是意大利设计史和《Domus》历史的混合,或者说是一本杂志所能够记录的建筑设计史。1927年,当时21岁的出版人詹尼·马佐科奇(Gianni Mazzocchi)和36岁的建筑师吉奥·庞蒂(Gio Ponti)在米兰的相遇,诞生了这份探索设计技术并把日常生活中的新奇事物视觉化的杂志,在接近40年的主编生涯中,吉奥·庞蒂还同时担任了建筑师、工业设计师、诗人和画家的角色,并且始终鼓励那些代表了感官的、多彩的好生活理想的新设计。在吉奥·庞蒂去世之后,他的女儿曾经用这样一串数字来总结他的一生:“整整60年的工作,13个国家的建筑,25年的教书,50年的编辑,560期杂志上每一期的文章,120家公司的产品设计和1000多份建筑草图。”
到了现在,选择职业建筑师担任主编已经成为《Domus》的一种传统,与庞蒂时代不同的是,如今的出版人更愿意以每三四年更换主编的方式,来让这份历史悠久的杂志保持新鲜的活力。■
像电影一样的杂志
( 这辆陈旧的老式摩托车足以勾起意大利人的历史回忆 )
三联生活周刊:作为一名职业建筑师,你如何编辑杂志?能谈谈你的工作方法吗?
斯蒂芬诺·博瑞:总体上说,《Domus》是一份用图像来表达观点的视觉评论刊物,用图像——无论是摄影照片、设计草图、工程制图还是绘画或漫画——来展示我们的一部分世界正在发生的变化,如何反映在家庭、广场、街道等物质空间中。在我的观念中,杂志的结构是可以和电影结构相提并论的,重要的是创造出一种序列和被感知的过程,这需要遵循一定的结构,既流畅又不那么连续的排列方式,让人不会感到沉闷无趣,并且始终保持注意力。所以,我们真正需要完成的是剪辑工作,对我来说,这是做杂志的最好的方法。
三联生活周刊:在你的头脑中,有适合代表你杂志的电影吗?
斯蒂芬诺·博瑞:希区柯克、斯坦利·库布里克和大卫·林奇是我最喜欢的3位电影导演,我们曾经在编辑部讨论了很长时间,试图找出他们的电影的秘密——如何制造一种悬念,停顿、缓慢然后再加速,我也很希望在杂志中做到这一点,能够提供一种真正的“电影”并且具有让人吃惊的能力。
三联生活周刊:你对建筑师的自我身份是如何定义的?
斯蒂芬诺·博瑞:建筑是和政治有关的,这是我现在对于建筑的观念。建筑不仅是建造和设计新楼房,也是一种呈现世界的表皮的方法。城市包括它的建筑物、外立面和材料覆层不仅仅是物理的实体,也是个体记忆和纷乱思想的存储物。如果仔细观察,我们可以发现它们也像镜子一样——虽然是不透明的和扭曲的镜子——反映了人们的行为和需要,城市和居住空间也许是我们社会的最好隐喻。
( 伦佐·皮阿诺设计的罗马音乐厅的木制模型 )
三联生活周刊:在你主持下的《Domus》是从怎样的角度来关注建筑和设计的?
斯蒂芬诺·博瑞:《Domus》处理建筑的方法是基于这样的假定判断——建筑的目的不只是为生活提供空间,也是叙述生活如何在这些空间中展开。在我们的栏目中,建筑项目经常是和日常生活以及都市空间的新变化互相交替的。
三联生活周刊:在意大利的城市和建筑中又有什么让你们感兴趣的新现象?
斯蒂芬诺·博瑞:最近几年,我们试图截取意大利居住区的新的变化过程。意大利的城市在过去几十年中有很大程度的扩张,城市里聚集了大量的人群,相对于工业区和城市中心出现了网络状的卫星城市。比如在我们的意大利新建筑专辑中,我们挑选的项目都是和这种新的都市条件有关的——关于新的城市类型中创造空间的能力,关于暂时的、不稳定的新集体空间,还有那些试图在建造过程中运用经济力量产生象征性价值的努力,这种价值能够将它们从完全的利己主义中拯救出来。
三联生活周刊:也有人认为,意大利设计如今已经不再是它的黄金时代了?
斯蒂芬诺·博瑞:是的,尤其从家具设计来说,意大利已经不再是处于第一的位置了。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我们有过非常杰出的设计师,这代人现在已经很老了,而年轻一代又没有那么强大。
意大利设计现在有很多问题,不过,米兰在设计市场方面还是保持了它的优越地位,它还是设计的震中。
三联生活周刊:所以,现在的设计力量分布是多中心的?
斯蒂芬诺·博瑞:现在在荷兰、伦敦、巴塞罗那、圣保罗或者伊斯坦布尔都有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发生,另外,我觉得在整个设计领域有三种现象值得关注:一种是完全商业化的设计,和媒体宣传、品牌销售以及如何提高它的商业性有关;一种是和大规模、标准化生产有关的设计;第三种是和生存有关的,你在非洲或者圣保罗可以发现很多这样的设计师,他们从事设计工作完全是出于生存的需要。我认为这三种维度都很重要,对于将来也是如此。■ 意大利视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