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进！蓝队

（文 / 王星）

楼前的步行街上忽然挂出了“禁止踢球”的牌子。

热闹是从周二开始的。楼下有家开张刚半年的小餐馆，号称专长“当代法式美食”，也就是用蒸或者煮等法国人心目中的东方烹调方式加工法国传统的青豆胡萝卜，说是更清淡也更健康。与饭菜风格相符，这家餐馆也一向是静悄悄的，只有每天中午来几桌客人安安静静地嚼些菜叶子。

世界杯小组赛开始后，餐馆门口多了块黑板，说是世界杯期间增加晚间营业;这确实难得，因为这里以前只做午间生意。小组赛踢了一个星期，楼下还是很安静，听不出有人看球的动静。周二晚上，法国队射入西班牙队球门第二个球的一瞬，楼下餐馆终于爆发出两声怪叫，接着见两三个学生年纪的人冲出来，吼过两声，又掉头奔回屋去。安静的时候不长，因为齐达内又进球了。裁判吹响全场结束的哨声之前，楼下已经在开始高喊：“Vive la France! ”（法国万岁！）更多人跑出来，喊叫声和远处的汽车喇叭声交相呼应。事后曾经有个法国朋友告诉我:当天晚上他不幸正在附近请一位重要的西班牙客户吃饭。尽管两人都不算球迷，但当时两人面对仍不免尴尬。

正是从这个晚上开始，城里街上多了踢球的人，尤其在有球赛的半夜。“禁止踢球”的牌子是在此之后挂出来的，但没有任何效果，因为城市里忽然多了许多球迷。有变化的不只是这个小城市。迎战西班牙队之前，法国媒体变换尽各种修辞手法悲壮地宣称“背水一战”;西班牙一战胜利，开赛后一直绷着脸的法国队教练多梅尼科都难得地笑了，媒体上也转瞬间多了对法国队以往胜利的回顾。谈起周六与巴西的对战，各方评论虽仍保持着谨慎，但都在比以往更积极地猜测法国队的比分。

转眼就到了周六。城里有几家酒吧原本就多有球迷聚集，这天更是早早就装饰上了法国队的饰带。看球？请提前订位。身穿法国队队服的酒吧老板麻利地抽出张纸，纸上密密麻麻地登记了一串姓名。虽然还是下午，能分给我们的却只有最边角的座位。

晚上近20点30分过来，酒吧里已经坐满一半，同样身穿法国队队服的酒客与酒吧伙计掺杂在一起，蓝蓝白白地一片，颇为壮观;间或还有几点红色，是搭在椅子上预备好的法国国旗。21点，电视上法国队入场，酒吧里几乎全体鼓掌。巴西队唱国歌，法国酒客们插空再喝口酒、最后再闲聊两句。《马赛曲》响起，酒吧里虽然没人起立，但法国人都在卖力高唱。以前看报道说甚至法国队队员都在唱国歌时假唱，这次看来也许是报道有误，也许是此次情形不比以往。

比赛开始。齐达内第一次碰到足球就获得了满场喝彩，虽然那球传丢了。喝彩与感慨声中，最经常响起的是“Allez！ les Bleu！”（前进！蓝队！）的口号，这好像是今年世界杯法国队的“官方”口号。这个口号如今在法国人人耳熟能详，很大程度上该归功于Toyota汽车的那个广告。Toyota是今年法国队最大的赞助商，它为法国队和世界杯专门制作了这样一个广告:来自英国、瑞士与西班牙的几个球迷试图搭车前往德国，而开车的法国球迷要求每人必须唱一句“Allez！ les Bleu！”几国球迷都唱得有些无奈，西班牙球迷唱时更是哭丧着脸，一口西班牙式法语将“Bleu”（蓝色）唱成了“Ble”（小麦）。当然，这个广告早在世界杯热身赛期间就在播放，只有巧合，谈不上影射。

亨利攻入的那一球自然激起了全场起立欢呼，欢呼后多数球迷的反应倒是“C'est pas vrai！”（这不是真的。）尽管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些原本矜持的球迷已经换上了法国队队服，法国国旗也铺到了桌上，做好庆祝的准备。酒吧老板不失冷静，临比赛结束前10分钟派伙计将账单送到了各个桌上，友善地提醒大家别逃酒账。

当这一晚法国队的胜利终于成为铁定的事实，酒吧中的欢跃情形固然令人感动，但未免有些单调，也许是法国人太多了。付了账走到街上，又看见有人跑出来高呼“Vive la France”，又听见没完没了的汽车喇叭声。新鲜点的是临街阳台上间或插出的几面法国国旗。闷热了一整天，入夜才有些风;夏夜微风中，红白蓝三色的旗子确实醒目而好看。

回到家里，电视上正在播放对多梅尼科的访问。据说自从1998年法国《队报》公开对法国队教练雅凯的战术在报纸上大加分析后，法国队教练一直对国内媒体保持谨慎态度，如有可能尽量保持缄默。本次世界杯热身赛期间，多梅尼科也曾对媒体神经质到不由自主地想捂住耳朵不听的程度。当时他还发过这样的牢骚:“我们是在准备世界杯，又不是在预备我的绞刑。”在周六的这个晚上，多梅尼科自然不会再提什么绞刑架，他已经开始笑着展望7月9日。

这一晚巴黎的香榭丽舍大街当然热闹非凡，但还比不上马赛热闹。马赛人在比赛结束的那一刻便决定用一个不眠夜来为他们的齐达内庆功。当晚马赛热闹成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不过第二天倒在法国的一个体育论坛上看到个帖子，说是周六那天马赛那边有西班牙球迷在法国队唱国歌时喝倒彩。

我看到时这个帖子后已经跟了70多个回帖。回帖的发展曲线和一般论坛也没什么不同:从“孰不可忍”的简单愤慨发展到对西班牙海鲜饭的愤慨，再从不能“以偏概全”上升到对种族问题的讨论。群情激昂中有个不明国籍的帖子刺出一句:法国人在自己队员唱国歌时难道就少喝倒彩了？

事实上，直到战胜西班牙队之前法国队一直在抱怨自己的观众，尤其是在本次世界杯热身赛期间。一个在自己主场经常性地被本国观众大喝倒彩的国家球队大概不多，法国队就是一个。法国对墨西哥热身赛期间，法国球迷嘘声不断:球队入场时教练多梅尼科和守门员巴特斯被喝倒彩，中锋多拉苏替换下齐达内时被喝倒彩，巴特斯被罚黄牌时观众席上更是嘘声一片。当场比赛唯一的幸运儿是齐达内，只有他控球时还能赢得观众真正的喝彩。当时身为候补坐在场下旁观的亨利赛后感慨:“巴特斯被罚黄牌，球迷的反应倒像是这让他们很开心……我们真的怀疑巴黎球迷是不是真希望我们赢这场球。”那场比赛的场地是1998年专为举办世界杯决赛而修建的法兰西体育馆。法国队在此地的胜利自今年6月27日后又开始为法国人津津乐道，但此前在法兰西体育馆踢球却是法国队的噩梦。法国队队员曾经不止一次抱怨:在马赛、兰斯或其他城市，来看球的都是支持法国的球迷;但在巴黎，尤其是在法兰西体育馆，观众只是跑来看戏。

7月2日本届世界杯休战，但还有一个世界杯当天在巴黎决战，就是“电子竞技世界杯”（ESWC）。法国队这次赢了不少:《雷神4》（Quake 4）冠军，《赛道狂飙:国家》（Trackmania： Nations）冠军，《反恐精英》女子组冠军。《实况足球》（Pro Evolution Soccer）的冠军争夺更是在两个法国选手间进行的。不过，比赛的压轴戏:《反恐精英》男子组的冠军倒是个来自巴西的队伍。

大概是前一天真正的法国队刚赢了球的缘故，法国电视台游戏频道的主持人不仅在《实况足球》比赛结束后大谈了半天对真正法国队的展望并且说了好几遍：“Allez！ les Bleu！”还拉过所有项目的冠亚军一起对着摄像镜头高喊：“Allez！ les Bleu！”当来自韩国的那位《魔兽争霸3》冠军在接受专访时试图按法国主持人的提示说出“Allez！ les Bleu！”时，他脸上的表情并不比Toyota广告里的那个西班牙球迷好多少。■ 法国队国际足球世界杯冠军蓝队齐内丁·齐达内世界杯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