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新殖民主义

作者:于萍(困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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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诺曾与妻子在埃塞俄比亚一个难民营工作过数月 )

刚出生一个月的布莱安吉丽娜(Brangelina)应该被当成纳米比亚的吉祥物,她的降生过程让许多好莱坞准妈妈遥感到这个非洲小国的魅力:她妈朱莉待产的海滩胜地被黄色警备线隔离,全副武装的保安围立左右,必经的飞机起降地被划为无飞行区,未获朱莉和皮特批准的记者被禁止入境,警察以“妨害国家安全、公共秩序”的名义挨家挨户搜查非法入境的狗仔,被逮到的倒霉蛋被驱逐出境,外交大臣发表声明:“像我们这样的小国,经济弱小,旅游业待兴,两位好莱坞要人的驾临是我们发展的契机。”因为隐私的暴露程度尽在掌握,小布莱安吉丽娜的照片仅在最后关头暴露在网上,但依旧不影响卖出500万美元(将作为善款资助贫困国家儿童)。纳米比亚自然得到了好处,他们从照片善款中领了一份,生产的医院也拿得捐助30万美元,长远的利益更可预期:布兰妮等大牌纷纷向纳米比亚抛出媚眼,不久将来,这个小国甚至整个非洲,将成为明星后裔集中出生地。任何一个村干部都知道三流剧组的驾到也能拉动当地旅游业,非洲的未来,无可限量!

没什么好奇怪的,这不过是长期以来名流对非洲善行的新形式。戴安娜王妃是跟非洲有紧密联系的早期人物:在人们坚信艾滋病通过空气传播时,她就坐在了一名感染者的床边;她凝望着只有一条腿的非洲小孩的照片被载进史册。时至今日,那个“幸运的孩子”仍在回忆:“她的眼睛那么清澈,她的项链那么美丽。”从1985年鲍勃·甘道夫与博诺发起的“Live Aid援非义演”开始,明星就对非洲表示出极大兴趣。乔治·克鲁尼,麦当娜,安吉丽娜·朱莉……多次光顾非洲,伍迪·艾伦的“前女”米娅·法罗也在非洲收养了10个孩子,荣任“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大使”。最近一次她把手术未愈拄着双拐的儿子带到苏丹,宣称自己并非不计后果,而是“必须带他站在我们支持的地方”。就连明星真人秀节目“恐怖工场”也宣布以援助非洲为目的,有了这一高尚前提,看一名花花公子玩伴吃掉煮熟的美洲野牛鞭或一个二流明星吞咽密西西比大蟑螂就完全具备了合理性。

明星关注非洲已有20多年的历史,非洲怎么样了不知道,明星的嘴脸却越来越清晰。一名高贵的妇女,身穿印有标语的白T恤,用灿烂的笑容看着一个满头小辫的非洲脏小孩称体重。这一场景被镜头记录下来,角度非常刁,画面里小孩十分高大,妇女在角落里笑。这完成了一次成功表演,它比递给家门口的流浪儿一块蛋糕更让人感动,来自文明世界的博爱为它贴上亮闪闪的金箔,对比与反对比显示出慈善的高贵权威。这妇女是安吉丽娜·朱莉,多看看她在乍得为难民孩子做的事吧,不要老想着她是怎么把布拉德·皮特抢到手的。这几年明星特别爱公布自己的病情,奥斯卡·摩尔、迪莱克·贾门,后者还成了与艾滋病不懈斗争的战士。他们明白,个人形象最亲切可人的时候不是在巅峰,而是在低谷,身体的瓦解开创了一个新层面:我是多么真实达观。没得上病的就选择与更加深重的苦难站在一起,他们的生活不仅不是眩晕的,骄淫奢靡的,甚至更加艰难,与疾病、饥荒、死亡紧密相连。非洲,就是明星身上“阿基里斯的脚后跟”,在刀枪不入的钢铁之躯中,也有那么块脆弱的地方。

捐出多少钱并不重要,关键是带来了希望。非洲的这些达人在无意识里扮演着圣母玛丽亚的角色——圣女身裹光环在Lourdes窑洞现身,微笑着发出“指示”,就能治愈苦难——非洲的饥民需要的不是几顿饱饭或一大笔钱,而是吃掉玛莎·斯图尔特奉上的大理石纹芝士蛋糕,或者被塞进迈克尔·杰克逊的豪华旅行车转一圈,或者与罗纳德·麦当劳吃一顿“儿童套餐”,再或者与美女夏拉奇呆一会儿,她告诉一个垂死的孩子:“我带来神的旨意,你会没事的。”希望的传达减低了非洲人民的痛苦,清理了明星不洁的私生活,让观赏者看到了来自遥远黑大陆的苦难,他们就是宣言书,就是宣传队,就是播种机,把健康、美貌与活力留在了当地。

如果全以恶意揣测明星的非洲善行,也不公平。不管出于假意或真心,这闹哄哄的集体行为还是构成了对非洲的新殖民主义。不论是深入当地的作秀,还是追随鲍勃·甘道夫与博诺的号召唱点歌筹点钱,所有被援助的对象,非洲人民,都是全无性格,面目模糊,他们唯一的特征是需要帮助,唯一的作用是在援助完结时上台鼓鼓掌然后匆忙退下,他们之后怎么样了根本不列入考虑。艺人凯文·夏克里(Kevin Sharkey)曾经发表激烈演说:“博诺,你知道真实的非洲吗?赶紧滚出这片大陆。”《Opendemocracy》上最近才有篇文章描述西方人眼里“真实”的非洲:“来自贫困黑人男青年的不满如潮水般涌起,他们更相信巫术和神秘力量,他们蔑视法制。他们看不惯赋予女性的新权利,往往采用强奸的方式来弥补自身力量的丧失。因为一无所有,他们毫无顾忌地选择了掠食式的生活。”华丽的援助行为似乎并没改善非洲的景况,而且还歪曲了援助方的视角。艾滋病虽然在美国死因排行榜上名列15,但因为与非洲紧密相关,成了最时髦的慈善名目;时尚杂志的瞎掺和更加深了这场闹剧的荒谬。《In Style》报道过好几次援非慈善晚宴,结尾并没落脚到筹到了多少钱,而是赞叹华服与食物。比如莎朗·斯通当家的一次,看杂志可知菜单上有果馅茄子卷,龙葵小牛肉,干酪野蘑菇,顶着鱼子酱的小竹笋;女主人则戴了一串独特的钻石项链,“每个闪光的侧棱都突显温柔”。这种描述完全败坏了慈善的胃口:身边都是美满富足,苦难只存在于遥远、神秘的国度,而慈善这等高贵的行为,是锦衣玉食者的特权。

非洲新殖民主义1( 布兰妮等大牌纷纷向纳米比亚抛出媚眼,不久将来,这个小国甚至整个非洲,将成为明星后裔集中出生地 )

无动于衷的社会不能全归咎于明星。太多的杂质让现代人越来越不知该如何表达善意。路边乞讨的老头大概比你还富有,只好去关心大山深处的饥民;为了卫生还要使用一次性筷子,但不妨碍跑到雨林去倡导环保。英国财政大臣戈登·布朗因为过分关注非洲被称为“非洲先生”,他正在努力扭转形象,更多普通人却学会明星的作秀手段,成为新的“非洲先生”或“雨林小姐”。在我十几岁的时候,父亲为了让我“受点教育”,带我去了乡下。我们参观了一家人每日果腹的黑色玉米面野菜团子,留下两袋面粉和几百块钱。之后在镇长家里吃了一顿鲜活的银鱼宴,为了避免银鱼死去不再透明,我快速吞掉好多。我一点没觉得受了教育,而是为那种强势姿态对弱势的善良感到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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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新殖民主义3( 乔治·克鲁尼与米娅·法罗都在最近到过苏丹 )

非洲新殖民主义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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