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早味食品传奇

（文 / 殳俏）

“古早味”是食品的vintage，是每一个曾经作为儿童的成年人的烂牙回忆。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古早味”跟那些味道原始本真的食物是两个概念，比如草鸡蛋、不施化肥的蔬菜之类，也许你对它们的记忆也很“古早”，但此处的“古早味”，却更多的是些充满了香精、色素、添加剂的玩意儿，它们跟上世纪的超短裙、大波浪卷发、喇叭裤一样，承载着我们上一代人，乃至上几代人所迷恋、追随、认可的口味。它们抑或不太纯真，有点做作，在人嘴巴里翻卷的感觉好像80年代的迈克尔·杰克逊，但美食品位大大提升的现在的你却不得不承认，在那时候，它们是让你流口水的天王巨星。

80年代末90年代初，曾流行全民嗑一种叫做“佳美”的西瓜子。在佳美瓜子之前，几乎所有的瓜子都以偏咸的口味为主，但佳美瓜子却颠覆了这种固有的观念，它的味道有点酸，有点甜，外壳完全不是传统瓜子的味道，倒是更像蜜饯和糖果。当初，来自芜湖的“傻子”瓜子一统天下之时，苏州的一个炒货小摊主却以他外表光滑不蘸粉剂的蜜饯口味瓜子战胜了天下无敌的“傻子”。放进嘴里像蜜饯，咬开了却仍然是香香的瓜子，这种结合了两种零食口味的跨界食品很快就占据了所有人在家中电视机前的茶几。后来，佳美瓜子又再接再厉地推出了一系列这样的产品:丁香话梅瓜子、橄榄瓜子、玫瑰瓜子、陈皮梅瓜子。并且，佳美也是首个通过有奖销售来为自己增加销量的品牌，每包瓜子中都含有一张奖券，最高奖能拿到1000元，佳美瓜子因此受到了更加热烈的追捧，在闾门饭店连续开奖四次。但几年后，各种仿冒品牌纷纷出炉:“佳梅”、“嘉美”、“佳又美”，佳美瓜子浓重的香料配方也渐渐被人们所厌倦，是以悄悄地退出了历史舞台。自此，炒货瓜子又以咸味为其主要口味，直到近几年，连咸味过重都遭人唾弃，人人都追求最最自然健康的原味，很多瓜子外壳都不再做花俏文章，恢复了淡味的本色。佳美瓜子的味道已经成了上世纪的记忆，这是一段关于后工业时代的古早味记忆，表现为香精浓重、色素炫人，同时期的“银露牌”得利梅芒果、乐口杏、橙香梅皇都因为这些问题，而从人们手边的宠儿一落千丈成为灭绝不见的史前生物。

比较光明面且更为令人耳熟能详的例子则来自乐口福。如今20岁以上的所有人，应该都有喝乐口福的经验。1931年，上海大亨黄楚九去世，他的长婿臧伯庸购买了丈人老头留下的九福公司后，手下人便从瑞士引进了一个含乳固体麦芽类饮料的方子，全名叫福牌乐口福麦乳精。因为这种饮料易于保存，可以久藏，平时用开水一冲就能饮用，所以特别讨得勤俭持家的中国人的喜爱。再加上30年代茶叶价格一度上涨，乐口福价格低，就更加成了紧俏货，无论是小孩出生，或是看望老人、病人，大家都爱带上两罐子乐口福，用福牌来讨讨口彩。解放后，这个热门品牌的所有权转到了上海咖啡厂手中，乐口福继续做着口福大众的工作，只是到了“文革”期间，“福牌”商标成了个大累赘，明显带有四旧的色彩。是以乐口福改叫“上海牌麦乳精”，后来又推出了双胞胎兄弟食品，“强力麦乳精”。比起来，后者在口味上略微浓一点，但失去了可可味，所以在“文革”结束，乐口福恢复原名之后，仍然是销售量第一的饮品。比起后来进入中国的阿华田和高乐高，乐口福的口感不算纯正，不够浓，也不够甜，且有种泡出来清汤寡水，往保温瓶里一装就要带去上工的味道，但很多人仍然保留着孩童时期偷偷用调羹柄撬开大罐子盖头，舀起乐口福来干吃的记忆。是以在英国联合食品公司收购了乐口福这个品牌之后，纵然他们集团还拥有阿华田等同类产品，谨慎的老英仍然没有打算就此减低乐口福的产量。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现在所做的，是保留一段中国人共有的，长久的回忆。■ 传奇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