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i-D的身份
作者:钟和晏(文 / 钟和晏)
( 长征空间里的“身份”巡展 )
之前从未到过中国的特里·琼斯(Terry Jones)在5月18日到北京机场时,第一件吸引他注意力的事情居然是中国的独生子女制度。一位去机场迎接琼斯夫妇的公关公司的女孩在车上和他们聊天,今年25岁的她是独生子女。琼斯说:“当然,以前我就知道中国有这项政策,但从来没有好好地思考过这个问题。突然间,我意识到中国的年轻人在整个成长过程中没有任何兄弟姐妹,这是很不同寻常的社会现象,这是整整一代人的事情。”
The Whole Generation,一代人,思考,这些词还会反复出现在琼斯的言谈中,联想到他的身份,你不会感到太突兀——25年前,几乎是独自一人,这位英国人创建、编辑和设计了《i-D》这样一本被认为具有颠覆性的时尚文化杂志,远在“酷”成为众多时尚品牌的基本精神的年代,他就已经将伦敦的街头场景、青少年次文化、非主流电影与独立音乐这些不同领域的事物放入他的杂志。由于得到Symrice和意大利牛仔品牌Diesel的赞助,从去年11月的伦敦开始,《i-D》用一场穿越纽约、巴黎、东京、圣保罗等城市的大规模巡展来自我庆祝。也许,一本时尚杂志有25年历史并不少见,不同寻常的只是它的创始人还始终掌控着杂志的一切。
北京798工厂内的“长征空间”画廊,名为“身份”(i-Dentity)的世界巡展以著名封面的重塑与过期杂志的摆设、经典摇滚名曲、电视墙、模特走秀片段与实验电影短片等混杂方式呈现了杂志1/4世纪的演变历程。在墙壁上,所有人都在向我们眨眼:头上顶着坎贝尔汤罐的纳奥米·坎贝尔(Naomi Campbell)、用一片绿叶遮住眼睛的超级模特青木(Devon Aoki)、身穿星条旗内衣的歌手PJ Harvey或者戴着独眼海盗眼罩的张曼玉……最早在《i-D》上向人们眨眼的是刚刚嫁给查尔斯王子时那个幸福的戴安娜,从此以后,所有封面人物都用不同方式做同样的表情,这已经成了杂志的Logo,或者说变成《i-D》身份的构成部分。
“这是一个具有诱惑力的游戏,因为每个人都不一样,每张脸都不一样,我只是想看看他们如何眨眼。每个人都有内在与外在的层面,只有那些被隐藏的内在层面才是我们感兴趣的。”琼斯这样解释他25年近乎偏执狂的重复眨眼的缘由。
除了资讯设计、瞬间设计和幼稚的无序状态,《i-D》最明显地代表了身份。25年来,这本杂志创造、记录和重新创造了众多的个体和想法,以新闻纪录的精神和激进的设计形式把时尚和社会文档记录混合起来,每个月提供一幅拼贴画。也许是构建了一套属于自己的符号学,《i-D》曾经是媒体世界新潮流和后现代设计美学的偶像。还是在各种网络交流符号侵入我们生活之前,琼斯就用简单的英文单字创造出这个超越隔阂的笑脸表情。i-D也可以组合出无穷尽的文字游戏——“想法”(i-Deas)、“身份”(i-Dentity)、“我去做”(i-Do)或者是“瞬间设计”(Instant Design)……
( 眨眼的封面人物已经变成《i-D》身份的构成部分 )
特里·琼斯个子不高,这位经常被人评价为坚持自己的轨道、对他的杂志充满激情的人,看起来显得异常温和低调。他说话声音轻柔,有时候甚至有点轻微结巴。在“身份”巡展的开幕派对上,他穿着一身明显很不合身的黑色西装。多年以来,他从来没有变化的标志性打扮是同一款式的蓝色工作夹克衫、蓝色牛仔裤和匡威运动鞋。
也许是对穿着过于漫不经心,琼斯在学生时期甚至有过差一点被艺术学院撵走的经历,因为他留长发,总是穿着沾满油漆和油污的牛仔裤。他说自己那时候并不是有意挑衅,“因为我从来不想自己穿什么,我从来不照镜子,我觉得只有头脑里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后来我才意识到,一个人的穿着方式可能会成为一项强有力的个人声明,就像80年代的伦敦,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每个人都是标新立异的”。
像大多数经典的成功故事一样,《i-D》有一个含辛茹苦的贫寒开端。大概30年前,当时担任《Vogue》杂志英国版艺术总监的特里·琼斯试图把朋克女设计师桑德拉·罗德斯(Zandra Rhodes)放到封面上被拒绝之后,他发现自己无法在这样一本墨守成规的刊物里记录和反映正在英国萌芽的年轻次文化现象。那时候,朋克运动正值巅峰,新音乐浪潮开始涌现,伦敦街头洋溢着造反与叛乱的气息。于是,他离开《Vogue》成为自由设计师,到了1980年10月,就像一种业余爱好,他用夜晚的时间做了一本总共40页、用订书钉装订成册的“Fanzine”同人杂志,售价只有50便士。也是同一年,伦敦相继出现了另外两本颠覆性的杂志《The Face》和《Blitz》,三本杂志具有相似的街头气质和地下杂志的率真任性。
“这完全是一种巧合,我们当时对《The Face》的出现一无所知。特里早就有做一本记录街头潮流文化的杂志的想法,因为一直找不到出版人,我们只好自己来干。所以,有一天我和两个孩子回到家里,发现整个客厅里全是一箱箱的杂志。”琼斯的妻子翠西·琼斯(Tricia Jones)回忆说,“不过,那时候的伦敦确实很有趣。”
( 琼斯用简单的英文单字创造出这个超越隔阂的笑脸表情 )
“《i-D》这个名字是翠西和我在我们家盥洗室里举行每天早上的‘董事会’时决定的,还是60年代我在布里斯托尔当学生的时候,我把我的工作称为‘信息设计师’(Informat Designer)。后来,我的设计方法是利用工作室里所有现成东西,所以工作室的名字又变成了‘瞬间设计’(Instant Design)。”琼斯说。
最初用专色印在A4纸上的《i-D》也许和它局促的预算有关,对于琼斯来说,其他的冒险未必不是深思熟虑的结果。无论是封面还是设计选择,他都采用了与传统杂志背道而驰的做法。整个80年代,他无穷无尽的实验策略发明包括用拍立得(Polaroid)仿效出DIY的低传真质感、影印扭曲失真或者字体和影像的混合制造出一种任意的混乱。他把这本建立在个性和身份基础上的杂志从社会地位和等级限制中解脱出来,给观点彼此相异的人同样的空间,无论时髦、独特还是怪异,无论朋克、锐舞还是Hip-Hop,所有这些一度被主流时尚杂志所拒绝的生活潮流在《i-D》都受到了同等尊重。时装设计师斯泰拉·麦卡特尼(Stella McCartney)曾经评价说:“我喜欢《i-D》是因为它从一开始就对自我保持一种真实和忠实的态度,这是在时尚行业最难做到的事情。”
1984年,琼斯夫妇将《i-D》51%的股份出售给英国《Time Out》杂志的出版人托尼·艾略特(Tony Elliott),让一本家庭制作、剪剪贴贴的杂志发展到如今每月发行量6.8万份的规模。但是今年年初,他们通过房产抵押又从《Time Out》买回了自己的股份。也许,街头的年轻人正在创造自己时尚的想法曾经是激进的观念,但是最近,《i-D》以类似“创造贫困的历史”这样的题目涉及了战争、贫困等一些更加激进和政治化的主题。
尽管如此,在今年60岁的特里·琼斯的生活里,如今最令他兴奋的事情绝不是杂志而是园艺,他说:“我想知道如何能种出更好的蔬菜和稻米,我想知道在中国,我可以在哪里买到最好的有机大米。”■ 伦敦i-d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