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谜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叶倾城)

阿西莫夫,每周写七天,每天写八小时,每小时写5000字。再比如斯蒂芬·金,他自称天天写,除了7月4日国庆和生日之外。后来又说,其实国庆也写,说停笔只为了文气好看。还有老舍,他也是:“除了星期天和闹肚子的时候,天天总动动笔,多少不拘,反正得写点儿。”

我一直以为老舍的星期天不营业,和斯蒂芬·金的国庆一样,是一种噱头。闲来没事,翻他的年表,才知道,他23岁那一年,在基督教堂受了洗。立刻电光石火,反映过来他是守安息日。老舍是教徒?可是,可是可是,为什么,从没听他提过。

再细看,我又知道了,他是借教会的举荐,才得到了英国东方学院的教职,得以远赴英伦三岛(也有说他是通过教会认识一位教授,被举荐的)。他是在伦敦,开始他的大师之旅,没有这一段,就没有今天的老舍。这某种意义上的恩重如山,老舍只轻描淡写道:“那时候,我的工作不多,所以常到一个教会去帮忙,做些‘社会服务’的事情。”一笔带过。受洗、礼拜全成为帮忙。

他写过好些篇关于英国的文章,《头一天》、《英国人》……那年头出国的学人多,拿庚子赔款出去的留学生,半工半读的艺术家,都其来有自。只有他,仿佛突然一下,孙猴子一样跳到了伦敦。中间的关窍,他不说。

他是教徒吗?看不出来。他的作品,没有凛冽的宗教情结,没有人是背负十字架的圣人,也没有人是终将皈依的小羔羊。他对牛牧师、伊牧师都没说什么好话,牛牧师不过是在本国混不下来,来中国骗碗饭吃;伊牧师则是完全地看不起中国和中国人。老舍在《小型的复活》里说自己如何戒掉吃喝赌,说“设若再能把烟卷扔下,而多上几次礼拜堂,我颇可以成个清教徒了”。他受过洗,本来就是清教徒,为什么这么反讽一句?

有人揣测,他在伦敦碰过很大的壁,他恨这批恨中国的英国人,因此也不再爱他们的神。但是,30年代初,他跟未来太太写信,仍说自己是“满族、基督徒”,他还歇安息日。虽然他饭前不祷告,也不做礼拜,后来,更跳了湖——而教徒,是不应该自杀的。

他笔下,旗人而信教的是《正红旗下》的多老大,一个混混。“他入洋教根本不是为信仰什么,而是对社会的一种挑战。……他也没把信洋教看成长远之计;多咱洋教不灵了,他会退出来,改信白莲教,假若白莲教能够给他两顿饭吃。”是大实话。

中国人的信仰,可不就是这么回事。老太太敬起神来,满天神佛。我们去庙里点香火、磕头、往箱子里塞钱,都是交易,希望神明见钱眼开,给我们好处。急时,大部分人都情不自禁去抱佛脚,这不意味着我们是佛教徒,或者其他的教徒。

……也许,老舍不提自己的信仰,只因为诚实。■ 谜

上一篇: 大佬爱流泪
下一篇: 周六食谱与闭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