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户外探险: “奢望”的专业化?
作者:王鸿谅(文 / 王鸿谅)
“看风景”的个人梦想
冯上阳的网络ID叫“黑道人物”,新浪网切诺基论坛的版主,在网络和热衷自驾游的群体中,这个代号比他的真名更具知名度。
“看一般人看不到的风景”,是冯上阳对于热衷自驾游的解释。他说,对于他这种从小在城市出生长大的人,自然环境所能给予的那种冲击和独特感受,是会“让人上瘾”的。对于冯上阳而言,成为自驾游爱好者并非偶然,90年代末期,他从事的是工业建设,公司的项目里经常有野外施工的部分,从单位的施工队员那里,也经常能感受到那种荒凉环境搭帐篷生存的作业气氛。1994年自己买了一个6缸切诺基,性能算是相当不错,去野外的次数也就一次次多起来。“刚开始难度并不高,也就是北京周边地区,离公路也不算太远”,“那时候自驾游的人并不多,可能也跟车辆的普及程度相关,1999年以后开始陆续结识一些有这种爱好的人”。群体的扩展和经验的丰富,冯上阳和他的同伴们“玩得越来越猛,去的地方也越来越野”。2000年到2003年,是冯上阳个人自驾游经历中最频繁的时期,他结识了一个澳大利亚的越野车机师,并且成为出行的合作伙伴,计算起来,“那时一年出门至少是两万公里”。冯上阳自己的描述,是“走得越远越偏僻,就能看到一些更好的风景”。
与冯上阳同龄的胡玉鲲也是90年代末期最早的一批自驾游爱好者之一,现在的身份是昆明蜂鸟汽车运动有限公司的负责人,依旧从事着这项他喜爱的运动。胡玉鲲总结起来,自驾游的群体必须具备三个条件:“有钱、有闲、有身体。”“首先你要有车吧,然后是时间,比如像从云南去西藏,以前一跑这条线就要四五十天,没有时间根本做不了。身体更不用说了,是先决条件。”胡玉鲲1998年10月1日第一次单车入藏,开的是辆老北京吉普,当时考虑的细节很少,“说实话,对于一开始从事户外运动的人来说,是不会过多考虑细致的安全救援问题的,自己会被一股劲头激励着,最多也就是自己携带一些药品,然后跟一些同道中的朋友打个招呼,相互之间的救援”。而那时候“云南到拉萨的路很烂,最起码都要9到10天,有时候一天只跑十几公里的事情都有”。
回忆起来,胡玉鲲说,那时候一帮朋友组织一个什么活动一起出去,都是比较随意的事情。“比如1999年的时候,我发起一次骑单车去西藏的活动,半年前开始约,有挺多朋友响应我的,然后一个月之前再确定,就少了一大半了,等到出发的那天,一个都没有了。”他笑。胡玉鲲记忆里,国内的户外运动到了2000年以后热起来,在自驾游这方面,热潮从2003年开始。冯上阳记忆里切诺基论坛也是从2003年开始成为新浪网最热门的汽车论坛之一,胡玉鲲说,“可能一方面是私家车拥有量大了,一方面是人们的生活压力大了也需要一种释放的方式吧。还有一种是,好像当这种户外运动形成了一种社会风气,有许多人也觉得,如果自己不参与就落伍了”。
( 2001年12月26日,新西兰探险家布莱克爵士和他的队友穿越南美洲内格罗河丛林 )
从个人爱好到群体的组织和参与,这种“看风景”的个人初衷同样会遭遇到尴尬的现实,对此冯上阳的感叹很有意思。随着论坛的人气越来越旺,活动也越来越多,2002年搞了一次全国性的自驾活动,去江西婺源,一共去了30多台车,那时候婺源还没有什么名气。活动很成功,媒体也介入了,婺源的名气也慢慢出来了,后来再去,就感觉这个地方已经“人满为患”了。到了2003年那次去内蒙古浑善达克沙漠腹地的活动,冯上阳的感受变得更加强烈。活动规模创了一个纪录,达到了62台车,庞大的车队“首尾之间相隔好几公里”,“进出收费站通常都会造成严重堵塞”,而到了吃饭和安营扎寨的时候,“一个原本很空旷的地方,感觉一下子就成了一个村子”,各式各样的帐篷冒出来,队员们兴奋的点火做饭,一派“村村点火户户冒烟”的架势,冯上阳说,这感觉就只能用“混乱”来形容了,后来也开始有意识的淡化了这种大型活动的组织,因为“如果总是这样,旅行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
“AA制”的俱乐部盲区
( 攀岩运动是从登山运动中派生来的新项目,也是登山运动中的一项竞技体育项目 )
追溯起来,中国户外运动俱乐部的诞生不外乎两种路径,四川省登山协会副秘书长高敏说,一种是由某种户外运动品牌的专卖店发起,组织一些活动,根本目的还是在于卖产品。不过也因此开始把许多人的兴趣点从简单的自助旅游引向户外探险。另一种,是脱离了品牌的俱乐部,由热爱户外运动,并且有一定经验的人组织,从根本上讲,类似某种公益性的社会活动。从部队出来的高敏是80年代末期最早从事攀岩的人,其后到日本和韩国系统地进行了登山和户外探险的专业学习,在四川省登山协会从事的也是跟登山和户外探险相关的工作,他观察得出的结论,是“中国的户外运动俱乐部,从一开始就走入了AA制的盲区”。
比如上海,90年代末期,户外登山品牌店的出现,开始吸引了部分有购买力的年轻人,他们通过专卖店获得参与户外活动的方式。最开始的活动都很简单,湖畔野营。“搭好帐篷,带着煤气罐、大铝锅、纯净水,条件是相当好的,烧烤的食物和煤炭一应俱全,当时的野营是纯粹的体验野外睡眠和野炊。”活动费用并不便宜,一次要300至400元,所以有人选择以志愿者的身份参加,作为志愿者很简单,就是要能吃苦耐劳,比如一辆大巴40人的装备,从睡袋到纯水,洗菜做饭洗锅等杂活统统要做。有意思的是,最初的那些志愿者中,就产生了几个后来的户外店老板,比如上海的白浪、旷野、磐石、家园等的创始人。到2000年,中国的户外运动开始经历蓬勃的发展期,户外店的数量越来越多,加上网络的作用,户外运动群体之间彼此的关联也变得越来越紧密,至少在信息流通方面是如此。但在俱乐部运作上面,根深蒂固的陷入到了AA制的模式。
( 欧 洲
欧洲很多国家的救援体系与美国相似,是由志愿者组成的救援队伍,与军队、警察、保险、医疗等部门合作实施救援工作。而较有特点的是在登山活动频繁的阿尔卑斯山地区,法国的救援中心在海拔4000米左右设有通讯联络和救援站,要求登山者携带或租用通讯联络器材,并且每隔20分钟就会有一班直升飞机巡逻一番,以便及时发现意外事件并施以救助。 )
高敏说,对于那些兼营用品专卖的俱乐部而言,主要目的是通过组织活动来销售产品,培养固定的客户群体,同时也吸收一些新的客户,他们可以通过产品的盈利维持自身的运营,然后将活动进行下去,而那些脱离了品牌店的团体,逐渐就变成了某种“公益性”组织了,没有能够保持自身运营的资金模式,有许多慢慢的也就有名无实,难以维系下去了。所以现在常见的俱乐部形式,更多的只是一种松散的组织。
胡玉鲲回忆,以前云南也只有两三家户外运动俱乐部做自驾游方面的活动,也是AA制会员,同时兼做车辆改装,也做一些活动,几家彼此之间也都是很熟的,是经常一起活动的朋友。这样走了一两年之后,也发现每个单位其实各有所长,比如有的在于汽车改装方面,有的在于汽车越野赛事参与方面。所以慢慢的也就各自变得专业化起来。成立于2002年的昆明蜂鸟公司,擅长的是组织活动。而那种AA制的方式,作为朋友之间约起来玩可以,但并不适于一个俱乐部,或者一个专业公司的长久运作。这里触及到一个症结问题,就是中国目前户外探险运动的市场运作中,缺乏专业系统的商业模式。高敏说,“其实日、韩20年前的状况跟现在的中国运作模式也是一样的,后来参与者越来越认识到,这种方式,自己出去花的钱更多,而且并没有安全保障”。
通过一个公司的方式,胡玉鲲和他的同伴在摸索组织自驾游更合理的方式,目前看起来进展不错,胡玉鲲说,他们经过统计,发现从事自驾游的,绝大多说是30至40岁之间年龄段的群体,职业也主要是白领和公司高层。“自驾游其实比普通的旅行社旅游贵多了,比如我们推出的东南亚游,去泰国,自驾游没有1万元是下不来的,光油钱就要3000多元,可是你报一个团去泰国,现在也不过就3000元左右。”
安全:谁来救援?
对于户外探险运动的迷恋者来说,安全,似乎是被放置在第二位的事情。这项涵盖了探索、征服、挑战和发现未知世界等多种激动人心情绪的运动,有它独特的气场。胡玉鲲说,自驾游现在很多都是临时组团的形式,一个热心人来组织,但是并没有一个很好的有计划的行程,有的连卫星电话这样的基本设备都没有,“还没有出发就已经有安全隐患了”。他感叹说,“只能说很多人有热情,但并没有专业精神,不能专业地安排好行程,并且考虑到行程中的各个细节问题”。
同样的观点也来自高敏,直属四川省体育局的四川省登山协会是个“官方协会”,高敏说中国目前有五大官方协会:中国登山协会、西藏登山协会、青海登山协会、新疆登山协会和四川登山协会。以前还有一个云南登山协会,但后来取消了。这种官方协会的身份,加上国内已经颁布的登山管理办法,也使得四川登山协会成为对相应户外运动具备行政管辖权力的机构。2005年4月9日,新出的规定中把山地户外探险运动也纳入到登山运动管理,管辖的范围也更加扩大了。
按照国内的登山管理办法,3500米以上的山峰就属于四川省登山协会的管辖范围了,如果要登山攀爬,就必须报批,有专门的报批行政许可手续。70年代到80年代,这种报批手续对于国外的登山爱好者是强制性的必须手续,随着国内登山热的兴起,这个规定对于国内的登山爱好者却似乎不能达到同样的约束效果,高敏说四川山多,资源多,“但说实话,至少半数以上来登山的人都不知道要报批的规定”,“通常都是出事以后,才想起我们这个机构”。而对于四川省登山协会来说,尴尬的地方在于“虽然是官方组织,属于国家工作人员,但并非公务员。机构‘自收自支’,并没有专门用于救援的这部分资金”。
管辖权的扩大和伴随户外运动而来险情频发,最终促成了他们组建“山地救援工作委员会”的构想。这也是全国第一个专业登山救援组织。高敏说,从2005年底筹备到2006年4月7日,正式把合法手续和执照拿下来,这段期间他们已经构想好了救援组织的资金来源模式:“企业赞助、保险返还和自愿募捐。”他解释,保险返还,是他们跟平安保险开展了一项针对性的合作,对方只针对四川登山协会,给登山爱好者提供一种保险,而他们会要求报批登山的人强制性保险,也从中获得一定比例的保险返还,以此作为救援组织的经费。他们的救援人员来自三个方面,高敏说,“首先是我们的专业教练,有3名,然后还有中国登山协会和西藏登山学校作为后援”。救援的花费主要在于交通花费和人力投入的花费上,“比如我们一般是去两三个专业人员,然后到当地寻找老乡当向导,必须要付给他们补贴的。在救援现场,住可以用帐篷解决,吃也比较容易解决,因为家属往往已经到了,但是交通费用,多半都是要自己垫付的,而且到最后也没有解决办法”。高敏举的例子是田海子山的两次事故,2005年11月9日和今年的1月20日,前后5人遇难。两次都是家属一开始通过自己的私人关系求援,后来实在没有办法才辗转找到他们求助。这其实对于救援非常不利,使得有效救援时间更加紧张。而两次的交通费用,都是机构自己垫付的。
高敏从1981年就开始接待外国登山爱好者,他感叹,其实发展到现在,中国在登山攀岩尤其是冰雪作业方面的技术,在国际上的排名都是很靠前的,可以说,在技术上跟国际的差距并不大,但是问题在于,国内从事登山的群体,绝大部分并没有经受过技术训练,甚至连装备都不齐备。“登山是个高消费的运动,一套个人装备下来要一两万元是很正常的,但现在国内的很多登山爱好者却认识不到这一点,有的穿着普通胶鞋、牛仔裤就去爬雪山了。”现在的登山爱好者,我也常说他们是“热情有余,但是专业知识很欠缺。过于自信了”。
相比国外,我们的爱好者实在还处在很初级的阶段。高敏回忆自己当领队时候,那些外国登山者都是有详细计划的,“起码会拿出20天时间,观察地形、看天气,查资料,做好一切相关准备”,而且就算一切准备就绪,花了很多时间赶到目的地,如果天气状况异常,一定会毅然选择撤回来,等待更合适的时间。但国内的登山爱好者很多就不这样,可能一方面也是出于金钱的考虑,觉得已经花了两三千块钱到了地方,怎么能不爬呢?就贸然行事。还有登山爱好者之间盲目的较劲尤其不好。■
国外高山探险与野外活动的救援体系
美国救援协会为全国性组织,成立于1950年,各州都有它的分会,救援协会所有成员全是志愿者。美国各州的救援协会均设有多个救援中心。每个救援中心有数十名志愿者。在业务上救援中心归地方警察局领导。求救的电话号码也是911。救援中心一般由两个部门组成,一个是事务部,它的主要任务是寻求社会资金的赞助;另一个部门为技术部,主要负责到事故地点进行救援。每个救援中心每天都有一人值班,遇有求救时值班员一般要通知25名左右的志愿者。美国的救援协会是全社会安全保障体系的一部分并得到政府的“优惠”政策——救援协会、救援中心的办公地点由政府提供;救援协会购置车辆、器材等享受免税;救援志愿者参加培训和救援工作时,他所就职的部门须无条件支持,不扣薪水;援助工作与军队、警察、保险、医疗等部门密切合作,救援中广泛使用的直升飞机由军队提供,救援狗由警方提供。
美国登山救援协会的资金来源于两部分,一部分是户外运动如钓鱼、打猎、滑雪、徒步穿越等许可证中的部分费用,另一部分是社会赞助。例如美国科罗拉多州的每个救援助中心都有一台指挥车、两台雪地救援车、三台救援小型卡车,这些车辆都来自社会捐赠。
日本和韩国
日本和韩国是登山和户外运动很盛行的国家,在日本和韩国,救援组织称为“山难对策委员会”。但是由于日、韩境内少有高山,救援工作更多的是面向旅游区域和户外活动者。而日、韩的一些大的旅游山区,要求出入这里的人登记,以便及时发现迷失或发生意外的情况。四川省登山协会副秘书长高敏从1986年开始专门接待日本和韩国的登山爱好者,并且也到日、韩分别进行过登山和丛林探险的专业训练,他说,“与欧美不同,日、韩的救援体系,国家并不会投入资金,他们的资金来源于三个方面:企业赞助,自愿者募捐,就是参与户外运动的人自行募捐,以及在救援中收取一定的费用”。高敏说,“这种收费是非盈利性的,也会给家属一个非常明晰的账目。在日本和韩国,当家属要求专业组织去救援的时候,都会跟他们签订一个救援协议,关于在事件中双方要承担的责任和义务,而求助者对于救援的费用也是非常能理解并且认同的”。 探险专业化户外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