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人英雄谱

（文 / 橄榄油）

赵胖子是我们单位的司机，东北人，身材魁梧——有回他出车和另一辆轿车发生摩擦，就见对方司机冲出车门指指戳戳骂骂咧咧向他扑来，赵胖子想得下去应付，于是打开车门艰难地把自己挪出驾驶室，还没等他把腰身抻直，那位已经一个急转弯悄没声地上车颠了——明白啥叫身材魁梧了吧。80年代通过家族关系靠倒洋烟卖出租车配额兼开出租车拉外宾上机场作为开端，赵胖子成了中国先富起来的那批人之一。当我们到发薪日还在单位财务室闷头数几百大毛时，他已经用上两万块的大哥大了。自打赵胖子富起来之后我们就少见他到单位来，不过关于他的种种绯闻是愈来愈多。先是有关他和女人的，一个又一个，说得的神灵活现要死要活。后是说他学会打麻将了，说他的钱好哄，一帮战友同学常常拉着他打通宵，一输就是几千上万。终于，在一个冬天寒冷的早晨，我一上班就听说赵胖子死了。头天晚上在餐馆和朋友家人喝酒吃饭时，他突然滑到桌子底下，起初还以为是躲酒钻了桌子，久不见出来，众人顿觉大事不好，手忙脚乱之下，就在送往医院的途中断了气。卒年36岁。他死后第三年，他老婆带孩子改嫁去了澳大利亚。

我们单位的会计钱胖子比赵胖子还小几个月，在一次体检中查出“三高”来，心理负担颇重，整天琢磨着怎么降压降脂。可他好打麻将，硬是戒不掉。上了麻将桌就跟上战场似的，不要命。我曾亲眼见他有回清一色听了牌，登时神情紧张，脸涨得呈猪肝色，眼珠突出，手开始发颤，周围看牌的人也不看牌了，他比牌吓人多了。后来他调到基层当上所长，应酬多，大概也就拼了小命。钱胖子是倒在工作岗位上的。年底开总结会，钱所长要在众人面前述职，格外紧张，一晚上没睡好，加上会议室里烟雾缭绕空气极不流通，他就憋闷得慌，还差一个就轮到他上台时，咚的一声倒地不起。时年39岁，留下半大的孩子和下岗的老婆。

我和孙胖子一个办公室里呆了6年，从前还桌子对桌子，我嫌他烟瘾大搬开了。他三十几岁就得上高血压，轻度中风一次。他人好没脾气，心宽体胖，吃喝嫖赌样样来，好玩而且话多，经常拿领导开涮，不讨局长喜欢。到42岁死时还是个科员。孙胖子唯一的亮点就是英勇地倒在了牌桌上。脑溢血，抢救三天终归不治。

掐指一算，好嘛，正好三年一个我们单位连着牺牲了仨胖子。把我们局长愁的，直埋怨政策不好禁个啥鞭，搬新楼没放鞭，阴气重。

仨胖子同年，都不好运动，生活没规律，饮食上赵胖子不讲究，山珍海味吃咸菜泡饭也吃，钱胖子喜腌腊制品，孙胖子更甚，每周一吊子重油排骨藕汤不说，最爱用猪油渣加腌菜炒饭吃。仨人都打麻将，熬夜。前些日子我们科长不怀好意地对李胖子说:昨夜那几个胖子托梦，说那边三缺一，喊你去呢。李胖子炭铺里长大的也不示弱，拍拍我们科长隆起的肚子:伙计，叫你的吧。谁让你假惺惺烧了副麻将给孙胖子又不给他把角凑齐。得，还是我们凑一桌算了。晚上去我家。 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