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们能谈谈吗?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小贝)
跟未曾谋面的人一起吃饭时,能谈点什么呢?通常难得能说到大家都感兴趣又都能说上几句的话题。天气三言两语就打发了,拿手的段子就那么几个,除此之外的话题都不一定能招人喜欢。拉罗什福科说:“我们经常原谅那些无趣的人,但我们无法原谅别人觉得我们无趣。”在谈话陷入沉默的时候,斯蒂芬·米勒愿意施以援手,他写了一本书,名为《对话:一门正在衰退的艺术的历史》(Conversation:A History of a Declining Art),记述对话辉煌的历史和开展的条件。
斯蒂芬·米勒描述了对话从柏拉图到星巴克、奥普拉的历史。雅典人热衷于谈话,斯巴达人认为谈话是浪费时间。西塞罗就对话给出了他的建议(文雅、妥协、风趣),蒙田赞扬它的乐趣,亚当·斯密称之为让心灵恢复宁静的良药。在18世纪的英国,中产阶级可以在咖啡馆自由讨论问题,因为它既不是家又不是工作场所,老板是不会干涉谈话的第三方。女性敏捷的神思促进了谈话,弗吉尼亚·伍尔夫的小说刻画的都是沉浸于自我的人,但她本人却乐在谈话中,认为对性的谈论活跃了她周四的沙龙。然而这个黄金时期没有维持多久,工业革命带来的重商精神认为对话是浪费时间,同时,浪漫主义运动推崇孤独散步时的遐思,喜欢跟大自然交流而不是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他们认为要做到真诚和独创,就要独立。华兹华斯喜欢独处,聆听自然界的声音,尤其是流水的声音——它象征着创造性的想象。卢梭就对法国沙龙中的闲谈不以为然,他曾经说:“野蛮人只知道自我,爱交际的人失去了自我,成为他人意见的囚徒。”这位美国随笔作家认为谈话技巧是一项文化成就,谈话时需要聆听、理解和想象,表达自己的观点并让对方觉得得到了正确的理解,培养对话的能力和氛围需要全社会的扶植。好的谈话既要有善意的玩笑,也要有专业背景和明确的方向,探讨人生中的一个主题,比如美貌或者婚姻。
目前对话的遭遇让米勒忧心,他是一个悲观主义者,认为对话的黄金时代是在过去。他将对话定义为无目的的交流,是取悦他人的艺术,怒火会败坏这样的对话,美国人现在就生活在一个愤怒的社会。现在,尤其是在美国,人们要么不想说话,塞着耳机自己听音乐,要么只是在对你说话,宣扬他对伊拉克战争和堕胎的看法等等。他很鄙视CNN的“交火”节目,两个人就当天的话题冲对方叫嚷一个小时之后,谁也没有收获,谁也没有退让。
日前Slate的专栏作者本·雅戈达跟《纽约时报》的书评主笔角谷美智子笔谈了一番。她写道:“到今年,角谷美智子在《纽约时报》写书评已经有25个年头了。报章凡出现她的名字的地方,必有烟雾腾起。苏珊·桑塔格怒斥她说,‘她对我的著述的评论浅陋、愚蠢,完全不着边际’。拉什迪说她是一个奇怪的妇人,总觉得需要交替对作家加以赞扬或贬斥。更有甚者,去年诺曼·梅勒说日本裔的角谷美智子是‘一个女人组成的神风敢死队’,是为了显示照顾少数族裔才被雇用的。”戈雅达本人对她的批评是:太过正经;因为在1998年获得普利策奖而更加肆无忌惮地下判断;在她眼里书要么是杰作要么就是垃圾,实际上大多数书两者都不是;角谷美智子没有操控语言的能力,无论是开玩笑还是说正经的,这对她评论那些有操控语言能力的作家很不利,这时她就尽力使用形容词和副词来加强语气,像什么“彻底地”、“出色地”、“睿智的”、“尴尬的”。戈雅达不像被角谷美智子批评过的大作家那样怒气冲天,但是她的多数指责理由都不够充分。
由于一些历史原因,米勒这样一本讲对话历史的书却没有引述多少真实的对话,他只能告诉读者历史上人们欢快地讨论着政治、诗歌或者宗教,但没有交代都到底说了些什么,这就好比写饮食的历史却没有列出食谱,风味不足。他说18世纪咖啡馆中的对话者相互之间平等、有风度、轻松诙谐,“礼貌不仅是行为方式,也是一种不喜欢极端思想的思维方式”,这与史实不符,启蒙时期咖啡馆和沙龙里的对话者肯定也会动粗,理性和宗教激战正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