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近城市的森林火劫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程义峰)

​逼近城市的森林火劫0( 2006年4月5日,已持续7天的云南安宁森林火灾东区火线突破三道隔离带防线,由西向东迅速蔓延 森林警察在过火区查灭余火 )

皮肤黝黑、中等个头的杨正泉是火情第一个发现者。3月29日下午16点30分左右,这位安宁市温泉镇的村民正在巡山,忽然发现百米开外的小山坳冒出浓烟。他赶紧跑去,看到了手拿打火机茫然失措的王艳艳。“当时我问她,这火是不是她点的,她连连点头。”杨正泉说,“我当时也慌了神,赶紧向附近村民喊叫,让他们通知人来救火。”

几乎在杨正泉发现火情的同时,安宁市龙山森林防火瞭望台也监测到了火灾,他们马上将火情上报到森林防火部门,并给附近的村委会打电话,组织人员尽快参加灭火,战役由此打响。杨正泉说:“大家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奋力扑火,但毕竟不是专业的灭火队员,有些不得法。”附近并没有水源,大家只能用棍棒打压。不久,第一批森林警察赶到,大概有五六十人,“火头才被暂时压住”。事情的发展似乎比较乐观——到30日15时,火场形势基本得到控制。在现场,灭火工作只由灭火专业队来负责,村民们主要负责后勤服务和火点守卫。

山谷里忽然刮起的大风令情势忽变。另一名村民李玉仙回忆说,他们本来跟其他人一起扑火,看到火势得到控制,有些人打算撤退,但李玉仙和丈夫保云华、另一名老乡杨振华怕情况有变,就呆在原地监视火情。果然到下午16点左右,火场风力突增,风向突变,连续发生跳火,火势迅速蔓延,形成多头明火突破控制区域。李玉仙等人的退路被切断,“当时烟雾熏得我们透不过气来,我们很害怕,就挖了一个小坑来避火”,但坑还没挖好,火舌就蹿了过来,他们连忙扑进坑里,保云华将李玉仙压在身下,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妻子。李玉仙回忆说,那场大火铺天盖地,当时自己心里就想“可能没救了”。但过了几分钟,3个人才发现自己死里逃生,不过都不同程度受伤,衣服也被大火烧焦了,其中杨振华被大面积严重烧伤,到记者发稿时止,他还躺在昆明医学院第二附属医院烧伤科的病床上。

3月31日,火场刮起大风,据现场监测,最高风速达31米/秒,在大风推波助澜下,火苗继续向西、向北、向东蔓延。安宁森林火灾现场指挥部常务副总指挥李培山介绍,有关部门投入大量人力直接扑打,包括当地上千村民,但这时火情已经很难控制,不断突破防线。尽管当天上午火灾现场指挥部从思茅急调200余名森林武警赶来增援,到4月1日,经初步估算过火面积已经超过了6000亩,火线长约10公里。李玉仙描述说,当时很多山头已经完全被“剃光”,被烧黑的石头露出地面,触目惊心。

据知情人介绍,云南安宁、西山一带土壤内富含磷元素,磷是易燃品,而且当地森林里有很多树龄超过百年,被熏烤后一烧就着,所以这次森林大火非常难于控制。考虑到火场内外有15个自然村的2000多名村民,指挥部改变战略,变直接扑打为打防结合,以防为主,通过开挖防火线阻止大火蔓延。事发后一直在现场指挥的安宁市林业局局长马灿新说,4月1日晚21时,指挥部决定在整个火场西线开挖一条长10多公里、宽50米的防火带,云南省也紧急调运50吨柴油用于开挖这个隔离带,努力控制住大火向西线蔓延的势头,并形成永久性防火工程。

​逼近城市的森林火劫1( 纵火嫌疑人 )

这时候,最令人揪心的是当地村民的生命财产安全。马灿新说,4月3日下午,森林大火就烧进了一个村庄,5户人家的牲畜被烧死,粮食被烧毁。但由于村民们已于先前被转移到数百顶帐篷里,没有一个人因为大火而受伤。临时安置点位于山里的一片平地上,离火场大约1小时车程。

火势继续扩大。4月4日晚,国家森林防火指挥部紧急调拨200支扑火水枪、100台风力灭火机到前线,扑火前线指挥部又调派森林武警部队850名官兵,抓住火场夜间风速减小、火势较弱的有利时机,对西线、北线、东线的5个火头分兵合围、昼夜扑打,在现场战斗的灭火人员超过3000人。经一整夜时间的奋力围控,西线火场得到基本控制,东线火场火势明显减弱,并被控制在隔离带范围内。

( 森林警察在过火区查灭余火 )

可是,北线火场由于产生大量飞火,从正北处隔离带突破而形成新的火点。马灿新说,一方面,东线火场因山高崖险,火势难阻难控。另一方面,4月5日凌晨,先前的西南风和西北风转变成了6级东北风,火随风势,连续突破三道隔离带防线,由西向东迅速蔓延,向昆明市西山区东北方向扩展,6个村庄直接受到威胁,“我们开挖的第三条隔离带只差3公里就成功了,但大火恰恰就从这3公里未开通的隔离带上蔓延了过来”。

也就在这时,很多媒体上出现了“云南大火逼近昆明”的耸人大标题。事实上,马灿新说:“在灭火的10天时间里,火头一直在昆明市区20公里开外。”更何况从安宁到昆明城中间相隔许多大山,滇池的存在又成为这场大火难以逾越的天然屏障。

这里曾是一片安静的原始森林。杨正泉说,在近20年时间里,安宁温泉镇古莨大箐的森林没有发生过火灾,村民们对火灾感觉很陌生。今年春天到来时候,虽然村里还通知说重点防火季节到了,村民们要多巡山,遇到险情要赶紧报告,“但我一直觉得今年春天会顺利过去”。杨说。

但从理论上讲,这里的森林植物茂盛,腐殖层厚,今年又恰好遇到20年来最干燥季节,即使没有人为的原因,也已进入危险的临界点。更令人担心的是这里的地理特点对于火灾的作用。云南省林业厅副厅长王德祥说,这一片森林地带山高、箐深、林密、风大,给扑火人员带来了很大风险。由于风大,山火三次突破隔离带,有的“跳火”点宽达1000米,另外在火场中几乎没有公路,只有一些简单的隔离带,这些隔离带只够一辆汽车通过,几千灭火人员的调动,上百辆运输车辆的通行,都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

这场大火给扑火者留下的记忆更加深刻,站在制高点上,看到消灭暗火的战场遍布西北线和东线的崇山峻岭,从棕树园村上山的2小时路程里,处处可见身背灭火器的武警和解放军官兵。更多的景观,是火烧后的山坡处处冒着残烟,往日的翠绿已被灰暗的焦炭所取代。

武警云南森林总队思茅支队支队长苏晓辉带领的100多名官兵曾经历生死攸关的一刻。苏向记者回忆:“当时在状元山扑火,山头上的火往下烧,山脚的火往上烧,我们进退两难,幸运的是附近有一个小河沟,所有人都泡在河沟里,躲过了这一劫。”

4月6日是整个灭火战斗的关键日子。马灿新说,根据当地气象台的天地预报,6日是一个无风日,而且有一个7公里高的中低云系会从火场上空经过,利用这个有利机会,有关部门在短时间内组织进行了10次人工降雨作业,火场附近下起2毫米零星小雨。下午16时,数千灭火军民在全线发起总攻,当时确定的灭火最后期限是“次日上午11点”。

来自指挥部的最新数字说,在整个救险行动中,灭火大军采取多项有力措施昼夜奋战,投入各类救火人员最多时达6500多人,共动用直升机50多架次,动用推土机等机械设备200多台次。受火灾威胁的6个村寨的700多人被安全撤出并得到妥善安置,没有一人死亡,也没有一间民房被烧毁。

截至发稿,据记者了解,目前火场仍有一些小型烟雾,清理工作仍在进行中。根据指挥部要求,明火扑灭后,有关人员还要对火场看守72个小时,做到不留一处死角,严防死灰复燃。苏晓辉表示,参加灭火的一线官兵虽然极其疲惫,但最后撤离的时间还没有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