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消解或唤起记忆
作者:王小峰(文 / 王小峰)
最近一直在听一张唱片,是法国的一支叫Nouvelle Vague的乐队,他们组成的时间不长,只出过一张同名唱片。这张唱片中的歌曲全部是翻唱的,翻唱唱片有很多,但大都没什么新意。但是这张唱片则不同。我之所以常听,是因为其中的歌曲我以前都听过原唱,而且大部分歌曲都有极深的印象,所以,带着这么一点点情结去听这张唱片,多多少少会有点亲切。
先看看这些曲目:“快乐小分队”(Joy Division)的《爱会让我们心碎》(Love Will Tear Us Apart)、“赶时髦”(Depeche Mode)的《我只是不满足》(I Just Can’t Get Enough)、“燕尾服”(Tuxedomoon)的《某种意义上说》(In A Manner Of Speaking)、“冲撞”(The Clash)的《布里克斯顿之枪》(Guns Of Brixton)、“公共形象公司”(PIL)的《这不是首情歌》(This Is Not A Love Song)、“死亡肯尼迪家族”(The Dead Kennedys)的《心有余而力不足》(Too Drunk To Fuck)、“治疗”(The Cure)的《一片森林》(A Forest)、“时髦英语”(Modern English)的《你把我融化》(I Melt With You)、“恶作剧”(Killing Joke)的《为奈杰尔做计划》(Making Plans For Nigel)……
这些曲目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都出自上世纪80年代英美新浪潮音乐潮流中的经典曲目,不同的是,他们音乐特色各异,有电子风格,有朋克风格,甚至像“死亡的肯尼迪家族”还带点后来的硬核摇滚风格,那么,这张翻唱专辑到底是什么特色呢?
“新浪潮”的英文名字是“New Wave”,这个名词源于法国60年代的电影风格,这个词在法文里是“Nouvelle Vague”,而在葡萄牙语里的意思就是“Bossa Nova”。而Nouvelle Vague乐队恰恰把New Wave和Bossa Nova结合在了一起。这么说就很清楚了,这是一张“波萨诺瓦”风格的唱片。
一支乐队的名字、一张唱片的概念,甚至一种音乐的风格,创意很关键,一个好的创意,可能就成功一半。如果有支乐队叫做“Rage Against the Machine”,事实上的确有这么一支愤怒的乐队,他们的音乐凶狠、狂暴,名字翻译过来叫做“愤怒反抗体制”,但是,如果有支乐队给自己起的名字叫“Lounge Against the Machine”,你会把他们的音乐想象成什么样子呢?你会想到中国的八卦拳,以柔克刚,他们的音乐听起来一定让人身体有慵懒的感觉。这就好像为什么重金属乐队起的名字都特别凶狠,朋克乐队的名字前面为什么都要加一个“The”一样,它是对音乐风格的最直接的表示,所谓“闻”如其名。
这张唱片确实唤起我十几年前听音乐的记忆,比如约翰·莱登(John Lydon)为什么用他听上去不太专业的嗓子去唱那些想与“性手枪”划出界限的歌曲?当我在把“公共形象公司”的歌曲都听完之后,才明白了,当初那张名为《摇滚大骗局》的唱片或者所谓的朋克摇滚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性手枪”是胡闹,“公共形象公司”是莱登真正想玩音乐,两者之间的反差太大,就像你昨天看到的是一个痞子,今天看到的是一个油光粉面的白领,什么叫与过去划清界限,莱登就是。
“快乐小分队”的确没给我带来什么快乐,大约是大学刚刚毕业的时候,我很悲观地去思考未来的人生,这支乐队一直是我的最爱,这首《爱会让我们心碎》,伊恩·柯蒂斯唱的神经质到了极点,那种冰冷、漠然、机械的电子声响伴着柯蒂斯神经兮兮的演唱,它能使黑夜变得更黑,那盘复制的磁带在我的录音机里转了大约有3个月,磁带磨得几乎透明,我也没舍得把它扔掉。1995年,我终于听到了唱片,当一个黑夜里,我再次去听《爱会让我们心碎》,这首歌我没有听完便关掉了,因为我发现已经忍受不了其中的压抑气氛。
还是那个时期,我喜欢挑“The”字头的乐队唱片收藏,这些“头文字The”基本上都是些英美的朋克或后朋克乐队,但在这些“The”乐队中,我最喜欢“治疗”、“史密斯”(The Smiths)和“冲撞”,“治疗”让我体验到一种凄艳之美,或者那些诗意的歌词和罗伯特·史密斯信手拈来的旋律让我感到有种莫名舒服,英国人玩摇滚就是比美国人有气质。如果从收藏的角度来说,“治疗”乐队是我第一个收全的。而“冲撞”的那种粗糙和喧嚣让我感受到摇滚乐的另一面,它永远是年轻人的运动。
当这些歌曲变成波萨诺瓦,那种听上去仿佛置身巴西热带海滩的情景,周身立刻变得懒洋洋的,女歌手埃勒维兹(Eloise)用性感、放荡的歌喉把这些或悲壮、或阴暗、或愤怒、或消沉的歌曲消解成软绵绵的沙滩,你踩在上面,有点滚烫,有点无力。时空拉长了,一个时代对一个时代的怀念,毋须继承他们的精神,只需记住一个符号足矣。法国人,浪漫得有些过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