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香之旅》:只有时代的旅行

作者:马戎戎

(文 / 马戎戎)

​《芳香之旅》:只有时代的旅行0( 电影《芳香之旅》 海报及剧照 )

和所有类似电影的女主角一样,在《芳香之旅》中,20世纪60年代的女青年春芬爱上了知识分子刘医生;和所有类似电影里的女主角的初恋情人一样,“文革”来了,刘医生顺理成章地被打倒和劳改了;和所有类似电影里的男主角一样,被毛主席接见过的劳模老崔终于有了机会娶了漂亮女青年春芬,尽管心里知道她不爱他。再接下来,和所有类似的电影一样,改革了,开放了,刘医生回来了,春芬和老崔要面临新的选择。

初定在2006年情人节档期上映的《芳香之旅》是导演章家瑞“云南三部曲”中的第三部。但显然这位拍过《诺玛十七岁》、《花腰新娘》的导演没有他女主角张静初有名,所以在提到这部电影的时候,媒体宁愿用“张静初的新片”来称呼。无论是观众还是张静初,《芳香之旅》都算不上一次新鲜体验,这种反映大时代变迁中人的命运沉浮的电影,仅仅在2005年,就有《孔雀》和《青红》。《芳香之旅》对于张静初个人或许是个挑战,因为在这里她要从十七八岁一直演到近60岁。张静初的诚意和努力都是足够的,像查理兹·塞隆在《女魔头》里所做的一样,你可以清楚地看到40岁的春芬脸上的黄褐斑和黑眼圈,也可以清楚地看到60岁的春芬臃肿的腰围和脸上松弛的皮肤。对于一个靠形象吃饭的女演员来说,这的确需要勇气。

导演李安在拍摄《喜宴》时说过,父亲打了儿子一个耳光,儿子低头认错,这构不成戏;父亲打了儿子一个耳光,儿子反抗,夺门而出,这是戏。《芳香之旅》的意图很明显,通过一个女人的命运来表现时代对人性的压抑和异化。为此导演让40岁的春芬成为一个看不出性别的、像男人一样大声说话走路,对任何与性有关的事都极度厌恶的女卡车司机,还让她无理由地粗暴拒绝了一个挺好的男人的追求。这本来是件挺令人同情的事,可是这个女人,未免对命运太顺从了一点。在《芳香之旅》中,我们看不到春芬作为一个人、一个女人的个人要求和自由意志。她似乎总是能特别快地适应生活中的变化:刘医生走了,组织上介绍老崔给她,她仅仅是哭了一小阵,就接受了;老崔阳痿,她平静地给他做饭、煎药,尽管失望,却似乎从来没有想过离婚。或许在那个时代,人们都懦弱,可是你如何能让一个稍微被生活捉弄,就马上心灰意冷,不去抗争的人,唤起大众的同情和敬意?对一个对命运无条件顺从的人,又何谈得上命运的压抑和摧残?《孔雀》里的姐姐之所以可爱,就是因为无论时代怎么变迁,她从不放弃自己的梦想和个性,时代是时代,她是她。

从《芳香之旅》里,看得出导演总结时代、反思时代的野心。《芳香之旅》里充满了太多时代的符号:公共汽车的名字从“向阳号”变成“反修号”、徒步串联的打着红旗唱着歌的红卫兵、露天电影、筒子楼、下海的京剧团职工、人造革拎包、邓丽君一直到“超级女声”和《功夫》。可惜这些同样的符号在《孔雀》、《青红》,甚至80年代的电视剧《渴望》中都出现过,而且是同样的渠道,同样的功用,我们没有能从中看出导演自己对那些时代符号的理解和记忆,这正是一个导演和一个优秀导演的区别。同样是时代符号,谁能忘记《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小孩儿在胡同里打架时背景播放的《国际歌》呢?又有谁能忘记马小军在泳池里沉浮的华彩段落呢?

只差那么一点,《芳香之旅》也可以拥有自己的华彩,那是90年代的春芬冲进垃圾场,重新开动被抛弃的“向阳号”的一刻。在电影中,这是女主角唯一一次试图以个人之力反抗命运安排的尝试,在女主角已经承受了那么多苦难的情况下,这一段本来可以运用各种电影手段变成一次情感爆发的高潮段落的,可惜的是,导演让这辆车暗无声息地在人群围观中熄火,春芬的举动成了一个笑话,这一举动的意义被自动消解。这不由得让人怀念起80年代的《天云山传奇》中冯晴岚围着大红围巾在风雪中艰难地拉着板车前进,谢晋导演足够沉着地将这个镜头的时间延长又延长,给了观众足够的心理时间来对逆境中主人公的坚韧生发敬意。

​《芳香之旅》:只有时代的旅行1

比较一下《芳香之旅》和《天云山传奇》其实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天云山传奇》出现的基础,是“文革”后大量的“伤痕文学”。“伤痕文学”渐渐式微,很大程度上是创作上陷入了将一切问题都归结到时代伤害的俗套。《天云山传奇》、《青春祭》等之所以成为第四代的扛鼎之作,正是因为它们能够摆脱“伤痕文学”对时代空泛的批判,让观众看到了逆境中人的力量。然而在《芳香之旅》中,我们没有看到人的存在,只看到了时代匆匆前行。■

​《芳香之旅》:只有时代的旅行2

​《芳香之旅》:只有时代的旅行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