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哪儿有票贩子？

文 / 胡安东（北京）

我到北京这几年，不怕陪领导喝酒，不怕带客户洗桑拿，就怕那些狐朋狗党托我买火车票，而且是赶着回家过年的那种火车票。刚一开始，我这个“驻京办主任”还能糊弄住自己的门脸儿。一是靠单位跑票的老刘手下假公济私几张，最多我春运后“运”过去几瓶精品二锅头；二是托机关大院的旅行社买几张人情票，报答他们老板的办法，就是全年出差机票让丫包了。如果这两个渠道都走不通，我就会临时抱佛脚找那些站街的票贩子。几年来虽然价格时不时出现波动，但在兑现方面基本没怎么落空。这几年，什么老婆的短信，女朋友的手机都可以从短信里删了，但火车站几位“黄牛党”的“秘密联络图”是一个也不能少的。这就叫“深挖票，广积友”。

不过今年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妙。自从铁路公安成立打击倒卖火车票的专业队伍后，倒票市场显得更为风声鹤唳，不仅采取了异地用警、公秘结合、交叉打击等新手段，还像以色列轰炸哈马斯那样实行了“精确打击”。就是警察不再到站口去堵，而是根据手机信息专门去抄老窝。还有，据说铁路方面今年将不再动用河北警察当便衣啦，因为那些票贩子已对石家庄、保定口音十分警觉。内部老大发话，要是碰到河北口音特别是三河口音可以死都不搭话，除非你去调那些讲闽南话、广东话的“雷子”来当卧底。

但我代友买票的脚步不能停啊，再说单位老刘那条线因为是肥缺也被人告了下来，所以今年只好自己冲在一线去搞票。我先是到那家旅行社求助。老板显然不愿意得罪，非常客气地说，胡哥啊，今年实在没办法了，因为旅游局要求有经营额，必须做实线的团队。加上这个春节又提倡“反季节”旅游，越到年关客人越是扎堆，像他那样的小旅行社，春运期间也就百十来张票，应付那些团队的门面都不够，怎么能出让散票呢？虽然他们与铁路也签有订票协议，但他们属于“第三世界”，政府机关、大企业和高校才是“第一世界”和“第二世界”。如果票源实在紧张，铁路方面在必须保证政府机关供票的前提下，完全可以不按协议办事。因此他们像往常那样当小额“批发商”是难上加难。

离开那家旅行社后，我只好到离家最近的甘家口火车票代办点去碰运气。先是给那个窗口打电话，对方说他们只能提前卖三天的火车票，预约免谈，让我上午9点去那里碰运气。我早就听说电脑抢票得有拍王小丫“开心词典”的那种抢答功夫。当我提前来到窗口时，电脑旁边早就站满了等待抢按键的人。上午9点，火车站果然准时把票放了出来，但我们个个显然都是些苦主，因为那个卖票的老娘儿们电脑技术实在是不敢恭维，等她哆哆嗦嗦地点开各个车次时，别说是卧铺，就连无座号的那种票都没抢出来。就这样，那一拨从电脑终端放出的“流水票”早就无影无踪了。

走投无路的我只好拿自己的记者证去北京站再试，因为这张证件后面，好歹还盖着“请有关方面给予食宿、交通方便”的大红钢印。事已至此，也只好靠它蒙蒙手气啦。在大厅的值班主任窗口，我毕恭毕敬地递上记者站，把它当成老电影中打入敌特内部的那种“红色派司”去使。不料那位值班主任非常轻蔑地把那证儿扔了出来:“春运期间，这不管用了。”我赶紧问:“怎么就不管用了呢，那什么证件管用？”她很不耐烦地回答，你拿全国人大代表或全国政协委员的证来吧，那样我们就可以帮你解决。至于你要赶时间去外地采访，只有上车找列车长想办法。说来说去，倒霉的是我没分配到《人民铁道报》工作。

后来，单位一位跑建筑口的同事给我出主意，今年不是强调关怀农民工吗，铁路售票窗口出台了一个提前15天预订团体票的新举措，还不去拿这个特殊武器去试试。于是，我赶紧利用工作之便，到一家建筑劳务承包公司打了张证明，并收集了十几张农民工兄弟的身份证。到了计划窗口，我按要求填写了申请表、计划表，那个卖票的计划员一看我在票源和品种上全都填了卧铺，一下子就识破了我的诡计。她高八度地说，你看清楚了，这可都是些临客，你这不是捣乱吗？填什么卧铺票呀？敢情我这才明白，农民工年关是坐不起卧铺而且也似乎没有理由享受卧铺的。于是，我使劲地在现场编故事，向那个计划室解释:说这批农民工，是因为在首都建设中做出了突出贡献，像国家大剧院、奥运工程都是他们盖的。当地父母官为了感谢他们打开了北京的劳务市场，奖励他们今年春节坐卧铺。反正什么好听的端什么。那位计划员说:“为什么那个政府和那家用工单位不来申请办专列？”一口气没把我噎死过去。

离春节还有几天了，眼看那些催命般的电话和短信不断，我像小品里的郭冬临那样狼狈不堪。剩下的办法就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到预售的前一天，雇几个无业游民去北京站大厅排队。不过，我已经做好最坏打算，即便是让那些人熬夜排个前十名，恐怕也难保在窗口出现“奇迹”。因为就像中彩，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北京国安胜尤文图斯那样的概率。

如果这条路走不通，估计那些狐朋狗党的孩子们今年可就要流浪到我家过春节了，这将是一个无产阶级大串联式的过年。到时，来自五湖四海的无票者们将为拉动北京的节日消费贡献出自己巨大的力量。

于是我还是十分怀念有黄牛党的日子。如果谁知道的话，还是请告诉我，哪儿有票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