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角色从鞋子开始”

《倾国之恋》（W.E.）剧照，这部电影的戏服由艾丽安·菲利浦设计

艾丽安·菲利浦（Arianne Phil-lips）站在Prada橱窗前，像一个“异想世界导航员”。玻璃橱窗里，一个身着手工刺绣服装的人偶模特正打开一个箱子，箱子金丝银秀，充满异域风情。“当你把一些东西放进玻璃窗之中，就会出现特别的效果。”艾丽安·菲利浦向我们介绍她的橱窗设计，受到了纽约艺术家马克·斯万森（Mark Swanson）的影响。当我跟随她的脚步走进商店内部，眼睛被爱丽丝仙境般的梦幻紫攫住，这种颜色，曾经出现在Prada 2015年的春夏秀上。“我喜欢彩色，当我看到颜色，我能懂得其中的情绪。”艾丽安·菲利浦说，“时尚关于梦，我们希望，通过时装变得美丽；电影也关于造梦，这是电影与时尚融合的地方。”

艾丽安·菲利浦是好莱坞炙手可热、最具风格的戏服设计师之一。就在最近，一部由她担任服装造型师的电影成为热门谈资，令人眼前一亮的出色造型，激发了人们关于“绅士品格”的讨论。这就是科林·费斯（Colin Firth）主演的《王牌特工》（Kingsman：The Secret Service）。在影片中，“时装线”远比故事线更引人注目。“男士着装是这个故事的核心。不仅因为电影中的特工局安排在了裁缝铺子里，更因为在片中，服装造就了男性——包括科林·费斯。”艾丽安·菲利浦说。

在少年时代，艾丽安·菲利浦读到劳伦斯·奥立弗的一句话，“我的角色从鞋子开始”，将之视为人生圣颂与职业格言。“在我开始为一个角色造型的时候，我所做的也是‘从鞋子开始’。”艾丽安·菲利浦说。为了准备《王牌特工》，她在英国待了9个月，潜心研究面料与服装。她的造型灵感，大多来自一些老牌时装偶像：“007”、温莎公爵、加里·格兰特和迈克·凯恩——这个灵感人物，最后成为电影里的重要角色。

《王牌特工》并非艾丽安·菲利浦职业生涯中最为灿烂的焰火。在过去的20年间，这名才华横溢的戏服设计师在自己的职业生涯中留下了许多光亮时刻：作为电影服装设计师，她摘得了服装设计师工会奖，获得过两次奥斯卡奖提名和一次英国电影与电视艺术学院奖提名；当她转到百老汇，开始为舞台剧设计戏服，她又获得了“舞台剧奥斯卡”托尼奖（Tony Award）的提名。人们更为熟悉的，是其作为“麦当娜造型师”的身份，艾丽安与麦当娜保持了17年合作，从专辑封面、巡回演唱会到电影，艾丽安的造型作品，与这位传奇人物一起，镌刻进了流行风尚史。

然而，当我在北京见到这位一手打造出诸多眩目造型的造型师时，却发现她低调谦和。她对工作充满热情，对新事物总是兴致勃勃。艾丽安是随着“Prada The Iconoclasts”项目来到北京的。“The Iconoclasts”是Prada标志性的概念项目，始于2009年，在过去，这个项目曾经邀请过时尚造型师和时装编辑来为橱窗做设计。今年，“The Iconoclasts”开启了第三章，邀请电影界的几个大牌戏服设计师来打造橱窗——除了艾丽安·菲利浦，还有米兰拉·坎农诺（Milena Canonero）和迈克尔·威尔金森（Michael Wilkinson）及其搭档蒂姆·马丁。米兰拉·坎农诺以“五行”和中国哲学作为灵感，迈克尔·威尔金森与蒂姆·马丁将“派对”作为理念，而艾丽安·菲利浦的缪斯，则是她至为熟悉的工作伙伴：电影。

艾丽安· 菲利浦

“电影的目的是让你身处另一个世界，我在店铺设计的时候，所做的也是如此。”艾丽安·菲利浦说。在店铺设计中，艾丽安使用了细沙和植物，她感到，“真正的美存在于自然之中”。大屏幕上，播放着她拍摄的短片，主角是两个年轻女孩，兀自出现在加州的沙漠之中，她们的脸上没有表情，没有情绪，像两个从天而降的生物，对于身处的环境尚不具备情感反应。在店里，模特也是没有面目的，其中有一些由中国传统的刺绣花纹包裹，这是艾丽安在南京的发现。

“我特意选择了无脸模特，这样观看者可以将自己的情绪投入进来。这是概念性的。在电影里，她们或许是一对外星人，或许是一对姐妹，我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艾丽安·菲利浦说，“我总是被艺术激发，你看这些模特，或许能感受到大卫·鲍伊的影响，或是那部名叫《天外来客》的电影……”说到这里，她指了指店里的一个象征符号，将它当成一种部落象征。“这里就像是一个Prada部落，而这个符号就是象征。我喜爱编造故事，这是我编造故事的一种方式。”

艾丽安· 菲利浦为Prada北京SKP店(新光天地)“The Iconoclasts”设计的橱窗

作为电影服装设计师，艾丽安·菲利浦熟稔于通过物件来讲述故事。她的职业生涯中不乏著名影片，包括：吉姆·曼高德（Jim Mangold）的《一往无前》（Walk the Line，2006年奥斯卡最佳服装提名电影），罗素·克劳（Russell Crowe）的《决斗犹马镇》（3:10 To Yuma），汤姆·克鲁斯（Tom Cruise）的《危情谍战》（Knight and Day），安吉丽娜·朱莉的《移魂女郎》（Girl，Interrupted），还有《性书大亨》（The People VS.Larry Flynt）、《致命ID》（Identity）、《坦克女郎》（Tank Girl）和《乌鸦》（The Crow）等。

“戏服与时装设计不一样，它要为电影服务。不论是《一往无前》、《王牌特工》，还是《移魂女郎》……服装都是在反映故事。因此，它不能随心所欲，而要适宜得体。作为一个电影戏服造型师，我会根据电影的需要做一切。”艾丽安·菲利浦对我说，“作为造型师，我没有限制。我希望表达的是现代的，而不是向过去回望。我看的东西是未来，对过去不感兴趣。我会从过去寻找资料，但希望用一双‘现代眼’来看待这一切。”

《倾国之恋》（W.E.）剧照

在荧幕与舞台上，人们看到的是“双面艾丽安”。有时，她的风格极为优雅庄重，像“上流社会穿衣指南”一样一丝不苟，哪怕一只手套、一个打火机、一副眼镜，也传达着千言万语——比如《倾国之恋》（W.E.）、《王牌特工》和《单身男子》（A Single Man）里的那些细节；有时，她的风格又疯狂不羁，自由无度，让人想起嬉皮士的时代——这些思维，流露在麦当娜的一些造型和舞台剧《摇滚芭比》里。

“当你做电影造型时，你会看到千人千面。”艾丽安·菲利浦笑着说，“为电影演员做角色造型，他们也会有他们的意见。有时这种合作出色无比，有时则非常艰难。有时演员会用戏服来装点他们的角色，有时演员对此毫不在意。有时他们感到缺乏安全感；有时他们十分虚荣；有时他们甚至希望‘看起来不像自己’……你需要与所有这些人打交道。但到最后，你还是会得到交流。我是一个要与人打交道的人，我的工作就是与人合作，这是我喜欢的事儿。”

2014 年，艾丽安·菲利浦为百老汇舞台剧《摇滚芭比》设计了服装

“在每个服装系列上，你都可以看到一个主题，也许你感受到了某个年代，然而，它使用的是非常现代的方式，用现代的方式来处理传统。在我看来，这就是奢侈品的未来。”艾丽安·菲利浦说。除了缪西娅·普拉达，艾丽安·菲利浦亦与时尚界的其他一流设计师有过合作。艾丽安·菲利浦担任了服装设计师汤姆·福特（Tom Ford）的导演处女作《单身男子》的服装设计，并因为这部电影的服装造型获得了英国电影与电视艺术学院奖提名。

“我感到自己很幸运，可以有这些美丽的合作，不论是与汤姆·福特、让·保罗·戈蒂耶，还是缪西亚·普拉达。与他们合作的时候，我怀着谦卑的心。这是我学习的一部分，也是挑战。普拉达女士在这点上很勇敢，她找艺术家合作，让他们完全以自己的方式来做。她敞开内部，让外部进来。当她邀请我做橱窗设计，告诉我的第一件事是，要完全自然，没有约束，没有限制——我知道自己要做一些真实的东西。”

与麦当娜的合作，是艾丽安·菲利浦职业设计生涯中浓墨重彩的一笔。两人的合作始于1998年，麦当娜的专辑《光芒万丈》，这是一张被奉为经典的专辑封面。17年间，二人合作了5张唱片封面、20余部音乐视频、5次世界巡演〔2001年“沉沦世界”（Drowned World）巡回演唱会、2004年“重生”（Reinvention）巡回演唱会、2006年“忏悔之旅”（Confessions）巡回演唱会、2008/2009年“黏甜之旅”（Sticky and Sweet）巡回演唱会、2012年“MDNA”巡回演唱会〕，以及伦敦西区剧院舞台剧《人人有份》（Up For Grabs）和电影《踩过界》（Swept Away）。

艾丽安·菲利浦称麦当娜为“我们时代最伟大的艺术家”。“她打破了许多界限，做出了宣言。”艾丽安·菲利浦说，“与她合作，教会我时刻保持与时代贴近，不要沉溺于过往的思乡病，要不停地创造新东西。在某些字面意义上，麦当娜像一个田径运动员，不仅是体能上的，也是审美上的。她能让人成为更好的艺术家。这是我与她合作所感受到的。”

“我的哲学是，相信结果，但关注于过程。”艾丽安·菲利浦说。1998年，当她第一次在奥斯卡盛典上为麦当娜造型时，接到了两方面的意见。有人对之赞誉有加，也有人就此苛责指摘。“我了解到事情是如何被接受的。如果让他人的意见影响我的工作，我将无法继续工作。”

2012年，麦当娜导演了处女作《倾国之恋》，艾丽安·菲利浦担任了这部剧的服装设计。这部影片为她赢得了服装设计师工会奖，并给她带来了第二次奥斯卡最佳服装设计提名。这是一部讲述辛普森夫人与爱德华王子爱情故事的电影。“当你面对一个真实故事的时候，你感到的是巨大的责任。你需要对每一个细节做调查、消化它，再将它用电影的方式重新进行创造。”艾丽安·菲利浦说。

《倾国之恋》是一部独立电影，这意味着，艾丽安·菲利浦没有巨大的预算来制作昂贵的戏服。所幸的是，艾丽安·菲利浦有了许多精彩的发现。电影中有一幕，辛普森夫人发现她与爱德华王子同游南法的照片被刊登在了报纸上，她穿了一套黑白套装，十分优雅，是艾丽安·菲利浦在伦敦的服装工作室Cosprop找到的。“戏服设计一直是各种努力的集合：一些你可以重新制作，一些你需要利用已有的存在。”

艾丽安·菲利浦不喜欢“轻易”二字，因为“轻易令人厌烦”。“我喜欢挑战。有时你需要通过挑战，来给自己的工作注入一些新活力。要保持灵感，就需要感到恐惧、面临挑战。”艾丽安·菲利浦说。2014年，艾丽安开始接受新的挑战，为百老汇舞台剧设计服装。这是一部名为《摇滚芭比》（Hedwig and the Angry Inch）的舞台剧，讲述海德维格（Hedwig）的故事，这名东德摇滚乐手是一个变性人。百老汇的“处女秀”，给艾丽安·菲利浦带来了托尼奖的提名。

“在我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有一部关于摇滚的音乐剧非常热门，叫《洛基恐怖秀》（Rocky Horror Picture Show），讲的是上世纪70年代的性解放。这部电影将我弄了个天翻地覆，变性人、毒品……当时我只有12岁。”艾丽安·菲利浦回忆起她的少女时代，“故事很滑稽，也很悲伤。它让你想到性别，想到‘我们是谁’。《摇滚芭比》与这个故事很像，它传达的信息是‘做你自己’。”

艾丽安·菲利浦迷恋“变形”。“变形是时刻继续的，我所做的也关于变形。我总是为我的角色寻找一个开端、过程和结尾，这给予了我造型设计中的叙事线。”在她的电影中，可以看到“变形”是一条持续的线，主角发生着蜕变，逐渐而为新的自我：不论是《一往无前》、《倾国之恋》，还是《摇滚芭比》、《王牌特工》。这种变化，是一个由表及里——由着装到内心的过程。

在一切皆在变化，万物烟消云散的世界里，还有什么是坚固的呢？“关于‘我们是谁’的思考是持续的，它不会随着变化消散。”艾丽安·菲利浦说。 麦当娜王牌特工设计师演唱会电影一往无前艾丽安·菲利普演出服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