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的牌局

5月19日，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希拉里·克林顿在美国爱荷华州独立城参加竞选活动时在一家咖啡店驻足

文 / 维克多

牌桌的门票

《纸牌屋》里安德伍德总统的父亲生前穷困潦倒，死后连买墓碑的钱都没有留下。安德伍德用军事学院的奖学金为父亲买了墓碑，再依靠妻子克莱尔娘家的财力取得走上政治牌桌的入场券，又靠协助前任总统大选而入驻白宫，继而踢走前任，自己坐上总统的牌桌。安氏空手套白狼的好运气只能存在于Netfix的屏幕上，在现实中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二战”以来，美国大选的入场券只向上流社会发放，持券者或出身名门望族，毕业于常春藤名校，或为享誉全美的专家、明星。现任总统奥巴马虽然肤色深了点儿，但政治血统十分纯正，奥氏生父是著名经济学家、哈佛大学经济学博士，一度担任政府高官，继父是石油公司高管，奥本人毕业于哈佛大学，曾在芝加哥法学院教宪法。2016年的牌桌上，民主党参选人希拉里是现任国务卿、前总统夫人，参选实力在党内一枝独秀。共和党参选人则百花齐放：佛罗里达前州长杰布·布什出身著名的布什家族，是前总统老布什的儿子、小布什的哥哥；肯塔基州国会参议员兰德·保罗也系出名门，其父罗恩·保罗是得克萨斯州联邦众议员并于1988、2008和2012年三次角逐总统；前惠普公司总裁卡莉·菲奥莉娜是3次入选《财富》全美前50名的商界女杰，曾担任2008年总统候选人麦凯恩的经济问题顾问，父亲是著名法学教授和律师，丈夫是AT&T公司的副总裁；神经外科医生本·卡森是首位成功分割头部相连连体婴儿的全美明星，被称为“天才外科医生”；得克萨斯州联邦参议员特德·克鲁兹父母曾在加拿大从事石油生意，本人毕业于培养精英的普林斯顿和哈佛大学法学院，夫人曾担任小布什竞选团队的经济政策顾问；威斯康星州长斯科特·沃克出身当地牧师家庭，15岁曾赴华盛顿接受里根总统会见，在2012年威斯康星州“罢免选举”中实现连任，创造全美政界奇迹；佛罗里达州联邦参议员马尔科·鲁比奥系橄榄球运动起家，法学硕士，是美国政坛的年轻新秀。

以杰布·布什为代表的几名共和党参选者虽已拥有上述诸多优势并初步取得参选资格，但党内候选人门票只有一张，在7月的任命会之前还得经历一番家世门第、政治名望和经济实力的厮杀。譬如家世显赫的杰布·布什，当其他参选人还以几千万美元作为筹款目标时，他的筹款额已高达数亿美元，强大的资金筹备能力令他人根本无法望其项背。《华盛顿邮报》尖锐地指出，推翻君主制近250年后，美国总统大选依然带着浓浓的贵族老爷味儿。如果没有意外，这次选举将见证克林顿家族成员和布什家族成员的激烈竞争。

安德伍德显然不具备上述条件，内心深处的自卑甚至常常让他感到配不上妻子克莱尔。很多观众都能在克莱尔身上看到希拉里的影子，但剧中克莱尔的从政经验尤其是对外交事件的判断和把握远远比不上现实中的希拉里国务卿。人们之所以产生二者相像的心理感受，主要是由于潜意识里对两人在家境出身、社会地位（都曾是第一夫人）、政治抱负等方面匹配度的认同。相对于安德伍德，克莱尔的政治条件更加符合民众对于美国总统的心理期待，她才是那个更有资格拿到门票的人。《纸牌屋》第三季已经将克莱尔推上政治前台，她虽然只是丈夫的助选，但风头已在安德伍德之上，第四季应该是克莱尔上位的时候了。

4月17日，前佛罗里达州州长、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杰布·布什在美国新罕布什尔州纳舒厄市出席共和党领袖峰会。图为他在演讲结束后与支持者们合影

牌局的风向

希拉里宣布竞选的消息一出，已有急性子的媒体开始预测希拉里将折桂2016，大选的牌局似乎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边倒”的风向。的确，几位共和党参选人虽各有长处，但没有一个人能够像希拉里那样甫一宣布参选就获得了高达81%的党内支持率。然而，最终能够左右牌局风向的除了希拉里本人和她在牌桌上的对手，还有一些其他的因素。

从历史脉络看，民主共和两党始终保持轮流坐庄的默契：共和党18位总统，任期22届；民主党15位总统，任期21届。进入2000年以来，两党间的这份默契不断强化，严格遵循8年轮换的周期。2000至2008年，共和党已上台执政两个任期，根据心照不宣的周期定律，党内提名温和派的麦凯恩为总统候选人。麦凯恩无论实力还是经费都难以匹敌民主党候选人奥巴马，于是顺水推舟地陪奥巴马玩了一场轻松的纸牌游戏。关于这场牌局的结果，各方从一开始就心知肚明。光阴似箭，明年民主党也将在牌桌上坐足8个年头，希拉里能否“破8”，一方面取决于与其他候选人竞选实力的较量，另一方面也是对民主共和两党默契的考验。

投票率持续走低是对候选人的又一大考验。长期以来两党在轮换周期上的默契法则使总统选举对普通民众的实际意义逐渐淡化，越来越多的人将选举视作政治家个人游戏，从而失去了为候选人投票的兴趣，不愿为所谓政治明星牺牲个人的时间和交通成本。数据显示，自上世纪60年代以来，美国总统的投票率一直不高。根据近年美国人口普查结果，全国大约拥有过2.3亿的合法选民，但每次大选的投票率大约只有一半，这在西方国家中已经排到20名以外。

民众对大选投票的淡漠，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美国公民对总统这一社会角色的重要性判断。从1948年开始，美国有关机构隔几年就对民众进行一次“我心目中最喜爱的美国总统”的民意调查。2000年以来，该项调查结果显示，民众最喜欢的总统为华盛顿、林肯、小罗斯福，而近年来当选的总统则榜上无名。不难看出，这三位总统均身处美国发展的关键时期，华盛顿完成了美国独立的“建国伟业”，林肯实现了南北统一的美国梦想，小罗斯福则带领美国度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转型期。此后，美国社会再未经历大动荡、大变革，社会阶层逐渐清晰，社会秩序走向稳定。对于大部分普通百姓来说，整个社会如果没有总统，也基本能够照常运行。很多美国民众认为，在所有社会角色中，只有医生、教授等职业与人民生活息息相关，值得予以尊重，而对政客没有太多好感，与政治也保持着敬而远之的疏离。

影响牌局风向的另一个因素是偶然性事件。大选历来有“十月惊奇”的说法，意即选举来临之际的突发事件可能会改变选举结果，这是大选中常常上演的真实桥段。2012年10月3日，美国总统大选举行第一次辩论，本来被各方舆论普遍看好的奥巴马总统大意失荆州，在辩论中把一手好牌都输给了罗姆尼，民调显示奥巴马的支持率一路下滑。正当奥巴马团队一筹莫展之际，10月29日，飓风“桑迪”在美国东海岸登陆，海水涌入纽约地铁，大树瞬间连根拔起，变电器发生爆炸，曼哈顿下城大范围淹水。纽约、新泽西两州大部分地区断水断电，手机通讯信号也不能保障。身为总统，奥巴马名正言顺地担起全美救灾队的总指挥，他立即取消一切竞选活动，转而出现在各地受灾现场，以日臻熟练的奥式招牌微笑，鼓励美国人民渡过难关。天灾当前，救灾的脚步决定人心向背。飓风之后，奥巴马遥遥领先，终于蟾宫折桂，赢得了下一个四年。

《纸牌屋》第三季也将飓风元素引入剧中，不过剧中飓风带来的戏剧性变化反而没有现实中的那么好玩。安德伍德在飓风来临的前一天与国会妥协，放弃了初见成效的就业法案。结果飓风绕过了美洲大陆，而就业法案也付之东流，安德伍德两手空空地踏上大选之路，更容易让人联想到《悲惨世界》而不是美国总统选举。

向世界出牌

随着牌局的正式展开，两党参选人将陆续“亮剑”，晒出竞选纲领和政策主张，其中对外政策是各方关注的焦点。事实上，无论2016最终花落谁家，美国下一个四年都将按照国内政治经济发展轨迹向世界出牌。

从国家与社会的发展轨迹看，一个国家的外交政策随着国力发展呈抛物线变化，通常在建国之初，由于急需与他国建立外交关系，在国际社会打开局面，必然将外交置于首要地位。此后的一段时期内，随着国内生产力的恢复和发展，经济、民生和社会问题的重要性将逐渐上升，有时甚至超越外交，成为国家的第一要务。而当国力发展到一定程度，生产力和生产关系逐步理顺，国内政治经济形势走向稳定之后，外交则会重新成为国家议程的首要议题。今年2月的白宫报告预计：今明两年美国实际国内生产总值（GDP）将增长3%，2017年增速将放缓至2.7%；今年失业率将下降到5.4%，2016年将进一步降至5.1%；通胀水平将维持稳定，今年通胀水平将达到1.8%，2016年上升至2%。数字表明，美国已逐步走出金融危机泥潭，开始进入“去危机”的经济复苏。包括希拉里和布什在内的各位参选人之所以在外交政策上纷纷示强，说到底是美国国内经济复苏的需要，是其背后各色利益集团博弈的“外溢效应”。

下一个四年，联合国等多边机构将依然是美国对外政策的主战场。美国历来熟稔多边投票规则和程序，是在联合国主动抛出提案最多的国家之一，从东北亚问题到中东问题，从利比亚问题到叙利亚问题，从妇女儿童问题到索马里海盗问题，美国从来不吝文字，隔几天就搞一个提案，要求各国投票通过。正如克莱尔企图在联合国利用联大投票规则通过中东问题提案那样，美国多次计划绕开安理会在叙利亚采取行动。为了在多边战场上赢得主动，美政府配备了一大批优质人力资源。美常驻联合国的人员主要有两类，一类是职业外交官，大学毕业即进入外交圈，具备领事、礼宾等方面的丰富经验，方可进入多边牌局；一类是由总统或政府任命，通常居于高位，直接对总统或国务卿负责，他们外交技巧娴熟，人生阅历丰富，其言论在美国政坛举足轻重，是美方在世界牌局中的重要操控者。现实的外交官员们比《纸牌屋》中的克莱尔要理智而冷静得多，他们习惯将利益的博弈放在和平的旗帜下进行，用语言和逻辑的修辞来达到争取利益的目的。相比之下，克莱尔强求丈夫任命其执掌联合国事务，已经显得很不专业，再加上在任职期间，除了直不愣登的恐吓和虚张声势的强硬别无他物，部分判断和决策近似少女的幻想，表现出来的幼稚和专断完全游离于美国政坛现状。这体现了影视剧在外交领域不可掩饰的生疏和局限，也成为该剧第三季面世几个月来饱受诟病的硬伤。

可以预见的是，新任美国总统在下一个四年将继续尽力做好国内企业利益的海外代言人，在双边领域着手加强盟国关系，推进重返亚太战略，扩大TPP的影响力，致力于构建新的贸易规则，当然还要在中东不断收拾巴以冲突的摊子，同时幻想着某一天彻底解决朝鲜半岛问题，如此从东北亚到东南亚，从西亚北非到欧洲大陆，还将时刻盯着拉美这块后院。在对华政策方面，基辛格、布热津斯基等政要和学者多年来反复强调中美关系的战略意义，美国政坛的“中国通”越来越多。希拉里也曾于2011年在《外交政策》杂志上谈及美国的亚太政策：“一个欣欣向荣的美国对中国有利。一个欣欣向荣的中国也对美国有利。通过合作而不是对抗，我们两国均能显著获益。”如果希拉里国务卿能够在2016年顺利“破8”，相信也能够一如既往地保持当年的清醒。而如果希拉里没有突破两党循环的惯例而让共和党候选人按例中举，未来的那位领导人无论其竞选时的立场如何保守强硬，面对现实的时候也应该能够做出相应调整。事实上，中国已经成为美国外交官常驻的热门之地，近年报名来华常驻人员已超驻华使领馆实际轮换的名额限制，美方遴选机构曾设置汉语水平测试等种种条件提高门槛，但情况依然未见改变。

相比之下，影视剧里的安德伍德和克莱尔等人所表现出来的中国认知，还停留在美国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苍白水平。布热津斯基曾对媒体表示担忧，认为公众会期望媒体替他们进行思考并做出判断，这样的话在不久的将来，媒体会失去自主思考和判断的能力。

在所有参选者中，希拉里和布什是毋庸置疑的首席明星。也有很多人看好从斯坦福大学校园里走出来的商界女强人菲奥莉娜，甚至将其与《纸牌屋》中的邓巴和杰姬相提并论。然而邓巴的职业是检察官，杰姬则出身行伍，都与菲奥莉娜相去甚远。现实中的邓巴和杰姬们每日活跃在国会山，比剧中人拥有更加精明的头脑和更加充沛的精力，上演的一幕幕政治戏码也比纸牌屋里更加热闹。国会山是华盛顿的标志，美国权力的中心，也是举行总统就职仪式的地方，经常有人将其误认作白宫。2013年1月22日，奥巴马在国会山宣誓连任。演讲结束后，奥巴马一度驻足回望，不舍离去。据说警卫一度提醒催促，而奥巴马轻声表示，这将是自己最后一次站在这里。这是影视剧里无法设计的桥段，也是现实中充满张力的细节。 纸牌屋克莱尔奥巴马政治现实牌局奥巴马演讲希拉里竞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