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色星期一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周末加班,可以选择一天轮休,他们都抢周五,于是我拥有了一个睡到自然醒的星期一。周日晚上,我就像赚了一笔钱不知该怎么花的土豪,卧在沙发上,抱着遥控器,看到各个台都跟我再见。而窗外,月明星稀,整个城市都沉默了,只有渣土车轰轰隆隆,随风潜入夜,路宽任其疯。
我枕着工地轰鸣声睡去,伴着广场舞音乐声醒来。想起多年前,我住在一个布匹批发市场里,确切地说,当时刚毕业,没有宿舍,住在陌生城市一间地下室仓库里,确切地说,那个仓库就是我的办公室,每天半夜,市场开始卸货,大批布料从卡车上推下来,发出巨大的砰砰声,为了磨炼自己的没心没肺,我索性戴上耳机,借助想象力度过睡前黑暗,一觉跌入流光溢彩的梦幻时光。一天半夜,有人跑下来,激烈地敲着地下室的门,嘴里喊着我听不清也听不懂的当地方言,我的反应是,熄灯、躺下、睡着、做梦。第二天,听说夜里卸货的时候,有人把烟头扔到布匹上起火了,而我,一点儿也没有后怕,也不留恋那所谓的花样年华。
现在想来,那种绝望不是因为年龄或处境,而是因为——没有星期一,没有一个分外黑暗的周一来刷新节奏,导致生活没有一丝高光。话说还要感谢周一例会,如果说还有比地下室更无边的黑暗,那就是周一例会,就像小品里的台词:“我找不到我的腰,哪里疼我才知道哪里是我的腰。”周一例会就是那个动不动疼一疼的腰,提醒咱其他不疼的部位有多幸运多舒坦。但是这种阿Q式的安慰仅限于自我安慰,别人如此提醒就不好玩了,比如周一例会上,上司老Q总是说:“让你们擦个窗户打扫个卫生你们都有怨言,一点儿没有奉献精神⋯⋯”小咪在底下私语:“我就是不想打扫卫生,我家卫生都是钟点工打扫的,我在家都不擦窗户,我老公把窗户擦得亮亮的,招呼我说:亲爱的,坐这儿晒太阳,这里有阳光!”
小咪他们家窗户到底是她擦还是她老公擦还是钟点工擦不得而知,其实小咪到底有没有老公也不得而知,别人家的真相,永远都是微信朋友圈里的火热周末,你看不出来他们周一到周五在单位里累得跟马似的,也看不出来这场家庭狂欢里有多少人在委曲求全。
让我展开自己当时在“不知周一,无论周几”那些浑浑噩噩的日子里训练的想象力,也许小咪家根本没有窗户,小咪早就被外星人囚禁了,她出来上班其实是一种放风,难怪每到周一她都糊着各种诡异妆容来上班,并且表现得莫名兴奋。也许,小咪她家从来不擦窗户,窗户脏了房子旧了就换新的,就像在小咪嘴里,永远没有黑色星期一,每天都是热火朝天心花怒放的周末好时光。
(文 / 肖遥) 窗户黑色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