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拉戈纳尔

( 弗拉戈纳尔 )

如果说17世纪后期兴起于意大利的巴洛克风格归属统治者的权力和光荣，紧随其后出现的法国洛可可风（Rococo）却对排场和宏大壮观失去了兴趣。洛可可仍是奢华的、贵族趣味的，但变得轻快，追求雅致的风流。华托—布歇—弗拉戈纳尔，完成了洛可可时代这个精巧的“环”，不过他们中间唯有弗拉戈纳尔堪称巨匠。

欧洲的艺术中心15世纪在西班牙，17世纪是意大利。但到17世纪晚期，路易十四的凡尔赛工程被公认为巴洛克艺术巅峰，并且德国、英国等王室贵族也跟进效仿的时候，艺术中心已经向法国转移，那些因凡尔赛和巴黎工程而成名的法国建筑师、艺术家，逐渐在欧洲施展他们的影响。

法国艺术兴盛起来的另一个原因，是商人尤其金融家在路易十四统治的后25年地位迅速攀升，当时王国的三大首富，除了王室旁系孔代亲王，克鲁瓦扎大家族和国王的银行家米埃尔·贝尔纳占据了其他两席，商业巨头阶层从此开始扮演一个重要的文化和艺术角色。

华托（Antoine Watteau，1684～ 1721）就是首富皮埃尔·克鲁瓦扎青睐的画家。他经常出入克鲁瓦扎位于卢浮宫背面、黎世留大街上的豪华公馆，为主人的餐厅绘制题名“四季”的著名油画，100多年后，塞尚在他老家的房子里还临摹过这组作品。华托只活了37岁，但创出一种“风雅欢庆”的风格而赢得上流社会追捧，不单法国，德国、英国、意大利、西班牙等地的订画人也都趋之若鹜。他的代表作品如《假面舞会》、《乡间婚礼》，都是在现实之外臆造出一个舒适、娱乐、消遣的欢愉世界，比起肃穆端庄的巴洛克风格绘画轻松许多，但他的画不像后来的布歇那么甜腻和肉欲，在艺术史上倒是较少受到猛烈攻击。华托去世前的两年，为画商朋友热尔森绘制了巨幅油画《热尔森的招牌》，他描绘画店内景，将财富新贵在日常生活中的戏剧感表现得十分入味。100年后德拉克洛瓦在朋友家中看到华托的画作，也赞叹他在技巧上是如此完美。

完全法国的、贵族趣味的洛可可风就诞生在这样的背景下。华托的绘画和装饰助洛可可风格初成，然后在比他小20岁的布歇（Francois Boucher，1703～1770）的时代此风兴盛起来。“洛可可”这个名字从何而来？一说源于法语rococo，原指用贝壳和石子制作的卷涡形岩石装饰（Rock-work），在巴洛克时期的意大利宫廷里就曾出现。18世纪中叶，伴随着古典主义运动对装饰趣味的批判，“洛可可”一词就逐渐被挑出来，成为这种艺术风格的代称。

( 弗拉戈纳尔《阅读的女孩》，油画，1770～1772年 )

身为宫廷画家，布歇以神话和牧歌主题著称，他的素描和油画都轻快迷人，受到路易十五的情妇蓬巴杜夫人宠爱。布歇画价昂贵，但大多数作品是对贵族巨商的酬迎，严肃文人尤其是具有启蒙思想的学者视其为“放荡的肉感艺术”。与他同时代的静物画家夏尔丹（Chardin）则如同其反面，以继承荷兰室内绘画传统的平民主义风格得到大百科全书派学者狄德罗的支持。兴盛于18世纪初期法国宫廷的洛可可，在18世纪50年代后期已经渐受质疑，狄德罗在《狄德罗论绘画》中批判布歇的画，“总是淫荡的，从来不能使人留恋”。

但弗拉戈纳尔天才般地出现了。他为洛可可风创造了全盛期，成为这个时代的最后巨匠，直到法国大革命消灭了贵族阶层以及他们所代表的18世纪法国趣味，弗拉戈纳尔和洛可可风才被雅克·大卫等人的新古典主义逐出画坛。

弗拉戈纳尔1732年出生在东普罗旺斯的格拉斯，这座小城如今以香水闻名，但在18世纪那里发达的是皮革鞣制业，弗拉戈纳尔的父亲就是当地一个手套制造商。弗拉戈纳尔6岁那年家里生意破产移居到巴黎，为生计他15岁被送进公证人事务所当差。雇主是最早发现他有绘画天分的人，说服了他父母送儿子去学画。弗拉戈纳尔想拜名望很高的布歇为师，但布歇不屑于收一个初学者，让他去了夏尔丹画室。在那个时代，法国画界以历史和肖像画为“高层次”，静物画、风俗画被视为“低层次”。弗拉戈纳尔的趣味更接近布歇，他在专注静物画的夏尔丹画室只学了6个月，就抱着一幅素描作品去找布歇，这次他被接纳了，并且成了布歇最喜欢的学生。4年后，弗拉戈纳尔获得了法国年轻艺术家人人梦想的皇家绘画雕刻学院罗马奖，4年后被送往罗马学习。他在1761年返回巴黎时，已经具备自己成熟的画风：色彩淡雅，笔触自由，画面热烈浪漫。两年后，33岁的弗拉戈纳尔以历史画《大祭司克里休斯牺牲自己拯救克莉尔》入选沙龙展，并被接纳为皇家美术院会员，成了法国学院派画坛的新贵。狄德罗那么厌恶布歇，却十分赞赏他这个学生在历史画中表现出来的英雄主义，弗拉戈纳尔为哲学家绘制的肖像《狄德罗》也成为一幅杰作。

可是比起程式化的历史画，爱国和教谕的题材，弗拉戈纳尔其实更喜欢直接表现浪漫欲望和热烈情感。他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逐渐远离学院正统，去继承华托、布歇描绘快乐生活的传统，但显然他比两位前辈拥有更自由的心性。他乐于卖画给个人收藏家，比如金融家、巨商、女演员、大画商，《秋千》、《恋人》、《门闩》、《读》、《阅读的女孩》都是他这段时期的代表作品，其中大部分是订单，有时难免表现情色。弗拉戈纳尔作画速度极快，据说可在一小时内完成数幅逼真动人的肖像。他喜欢在画中使用黄色和白色，《阅读的女孩》和《自画像》十分典型，仅以色彩和笔触就可以完美呈现氛围。他绘画生活中细微的愉悦，善于用飞扬的笔触捕捉一瞬场景，这些都逾越学院绘画规则，让他成为一个拥有巨大个性魅力的寻求变化的画家。

1789年法国大革命后，弗拉戈纳尔和他的贵族资助者一起失去了生存环境，巨匠开始走向没落。1793年，曾受过他帮助的一位新古典主义画家埃瓦利斯特推举他担任卢浮宫美术馆的委员会委员，但他也只有展示作品和整理收藏目录的权限，并且很快又被迫离职。1806年，弗拉戈纳尔在贫困中死去。他没有写过日记，也没有留存信件，除了画作，人们对他几乎一无所知。

洛可可风在艺术史上的浮恶名声，部分来自18、19世纪法国的大革命属性和历史主义审美。但在弗拉戈纳尔身后100年，印象派画家却重新发现了这位洛可可巨匠的伟大，他们景慕他迅捷的素描能力、开放的绘画技巧以及对沙龙绘画程式的不屑，也追随他最终选择作为一个自由的、依靠卖画来生存的艺术家的生活方式。1929年，法国Hachette出版过一本铜版印刷画册《卢浮宫最美藏画》，里面收入246幅馆藏名作。在画册封面上，他们选取的是一幅弗拉戈纳尔的画作：《读》。 弗拉戈纳尔戈纳尔弗拉洛可可风格洛可可艺术美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