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青海到西藏:沿线的寺与僧
作者:李翊( 繁花装点下的竹节寺大经堂。21岁的宁玛派喇嘛才让乃美专程前来看法会 )
早在汉唐时期,青海境内就有佛教传播,但主要是汉传佛教,仅有的10座佛教寺院有7座位于和汉族文化联系密切的河湟流域(指黄河上游、湟水流域、大通河流域,古称“三河间”),而玉树地区的大日如来佛堂本身就是以唐代文成公主为代表的汉文化向吐蕃传播的结果。这个时期,青海佛教文化的传播处于萌芽状态,不但寺院的数量少,而且分布分散。
宋代,虽然在河湟流域存在着唃嘶啰(意为佛子)政权,但在大部分地区和大多数时间,青海各地仍处于分散状态。在佛教从青海东部的丹斗寺再次传入西藏后,开始了佛教在西藏的后弘期,产生了具有藏族文化特色的藏传佛教,并开始向外传播。
玉树是距离西藏最近的地区,历史上这一地区和西藏北部的藏族部落合称79部落,清朝时才被划分为青海办事大臣管辖。因为靠近藏传佛教文化核心区这种地理上的优势,玉树地区成为藏传佛教向青海传播的首批地域,且较多的是更有历史传承的古老派别。宋代青海创建的36座藏传佛教寺院中,玉树地区的称多县、囊谦县、玉树县就有29座,占到80%,从创建寺院的教派看,噶举派、萨迦派、宁玛派已经形成主要教派,在青海均有传播。
由于藏传佛教寺院有极强的传承,在宋代,青海的藏传佛教寺院数量虽然不多,但在玉树、囊谦、称多形成了一个分布密集区,在化隆县则形成了另一个密集区。这两个中心区形成的背景并不相同,化隆中心区的形成在于其历史上佛教文化的积淀,而玉树中心区的形成在于其优越的区位优势。
元代仍然存在这两个中心区,但在玉树、囊谦、称多县的邻近地区杂多、曲麻莱、班玛县均有了藏传佛教寺院分布,这是藏传佛教文化从中心区向外扩散传播的结果。最终在清代,河湟地区的空间格局基本定型并延续至今。
( 塔尔寺大经堂里结束早课和布施的喇嘛 )
塔尔寺:袈裟下的生活
从西宁出发探访三江源沿线藏传佛教寺院,塔尔寺是起点。
( 在塔尔寺如来八塔前磕长头的藏族信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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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塔尔寺最美的景象是晨曦初露和日暮黄昏,于是,在6月底一个天光未明的清晨,我们从西宁驱车直奔湟中县鲁沙尔镇,半小时后,即使身着长衣长裤依然冻得瑟瑟发抖的我已置身于薄雾中的塔尔寺:寺院顺着莲花山一沟两面坡的山势铺陈开去,白森森错落纷繁,犹如自山体开凿出的巨型浮雕,有着无数的小而深邃的窗洞,像蜂房一样。按教义规定,黄教的经堂和塔要刷成白色,佛堂要刷成红色,方形的窗框四周和大门洞凹入部分也都涂以浓黑色,给人一种深邃神秘感。
出售门票的工作间房门深锁,三三两两身着藏袍、手摇转经筒或捻动佛珠的信众走过我身边,穿过广场。转经筒和佛珠是藏地最常见的法器,虔诚的信徒几乎从不离身。藏族人相信,转动一圈转经筒或捻动一圈佛珠,等于将所有经文全部诵念一遍,能积累功德,所以他们习惯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摇动转经筒、捻动佛珠、念诵六字真言的生活。
( 位于化隆县的夏琼寺。从修行洞外可俯瞰黄河九曲十八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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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会有一两个如我一般身着户外服,带着好奇探寻眼神的游客点缀在信徒之间,然后被上香的人流裹挟而入塔尔寺。8点前,塔尔寺不属于某条旅游线路中的景点,而是专属于藏传佛教信徒的。
在进入主建筑群前,最夺人眼目的是横亘在广场上等距离安放的八个一样大小的佛塔,据说这叫如来八塔,在此后我一路寻访到过的藏传佛教寺院里,这是不可或缺的标志性景致。幼时出家当喇嘛,青年时前往印度学佛后又还俗的青海人扎西彭措是我们三江源之行的导游,对于藏传佛教中的各种掌故都能娓娓道来。据他说,佛经记载,释迦牟尼得道成佛后,四处传教。一个名叫须达的居士十分敬信释迦牟尼,拜见时说:“您经常到各国巡游,我不能常见到您,请您送我一点纪念之物吧!”释迦牟尼便把自己的指甲和头发送给了他。须达于是建塔以供养,这便是佛教史上的第一座佛塔。释迦牟尼圆寂后,遗体火化,弟子将其骨灰分成八份,分别封入八座佛塔中,以纪念他一生的八大功德。
( 夏琼寺内绘制坛城唐卡的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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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多慕名而来塔尔寺的人最想看的是聚莲塔。塔尔寺是为纪念宗教改革家、格鲁派创始人宗喀巴大师而建,《西宁府新志》对明朝初建的塔尔寺有这样的描述:“在郡西南四十里,一名佛山,经纳峡之北也。喇嘛有红教、黄教之分,此为黄教祖亭。倡黄教者名宗喀巴,产时胞衣埋此地,上生菩提树一株。往在塞外。明万历二十四年,议大修边榨,创筑新垣,周其南入塞内矣。有银塔一,殿瓦皆流金,宏敞壮丽,兹寺为特,又有飞泉,前山奇秀,若罘罳焉(古代的一种屏风,设在门外)。”
宗喀巴大师姓麦,为卫藏十八大姓之一,名罗桑扎巴。宗喀是他家乡的地名,是藏区三高地之一,被称为三水地带,即湟水、洮水流入黄河的这一地区的名称,东起白塔寺(今刘家峡水库)、炳灵寺,西接尕麦(今青海湖、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等地)。由于他是格鲁派的开山祖师,人们为了尊称他,不直呼其名,而以他的家乡地名宗喀称之。
( 华周加已经连续在隆务寺磕了40年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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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喀巴大师3岁入佛门,17岁赴西藏深造,29岁受比丘戒。他遍访名师,精通显密,吸取噶当、萨迦、噶举以及宁玛等各派之长,尤其是噶当派的教法,加上他自己深入验证,从而形成自己完整的以实践与修证为纲领的显密并重的佛学体系。宗喀巴大师立教开宗的当时,藏地佛教已经现出普遍的腐败,一些上层僧人不仅直接参与政治、经济权力角逐,而且借宗教之名欺骗信众。宗喀巴大师极力主张僧侣应遵从严格的戒律。
当年,宗喀巴大师离家学法。6年过去,母亲思念儿子,托人捎去自己的一缕白发,希望儿子能回来见上一面。宗喀巴大师为了佛教事业决意不返,他用鼻血绘了一幅自画像和一幅狮子吼佛像给母亲,在信中写道:“若能在我出生地点用10万狮子吼佛像和菩提树为胎藏,修建一座佛塔,就如同与我见面一样。”1379年,其母与众信徒按他意愿,用石片砌成一座聚莲塔,这便是塔尔寺最早的建筑。众信徒后来又在塔的周围修建了佛殿,逐渐扩展为寺院。据说,宗喀巴大师母亲剪断脐带的滴血处,后来长出一棵白色的菩提树,枝繁叶茂,生出十万片叶子,每一片叶子上都显示出一尊狮子吼佛像。后来,这株菩提树被宗喀巴大师的母亲封入聚莲塔中,修建起大金瓦殿。大金瓦殿因此是塔尔寺最神圣之处,每天都有许多信众在这里磕长头敬拜。神奇的是,在聚莲塔所在的大金瓦殿外面,之后又长出一棵菩提树。相传,这是从大殿里聚莲塔内的那棵菩提树的根茎蔓延长成的。在有阳光的时候,有佛缘的人会在菩提树的叶片上看到狮子吼佛像。
( 冒着雨雪在阿尼玛卿雪山转山的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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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缘得见狮子吼佛像,倒是见到了塔尔寺僧人上早课和做布施的场景。
早上6点,大小喇嘛们在大经堂后门穿梭来往,忙碌而严肃。循着嘤嘤的诵经声,我从后门进入香火盛大的大经堂,跳动闪烁的长明灯前,身着红氆氇的僧人们,不管是苍茫老僧还是稚拙孩童,一律盘膝,每两排相背而坐,把全殿的每个角落都密密麻麻地占满。最先是由翁则率领诵经,在休息的间断中,每人把木碗捧在手里,等值日的喇嘛端着大铜壶进来,按次在每人木碗里倒满一碗茶。
( 竹节寺的“过火”仪式 )
经幢一条条从顶部垂下,上面遥遥有小的回廊和倾斜的天窗,阳光落不到地面,只能斜射到经幢并透过经幢,落在高处的雕梁和壁画上。披着红色氆氇斗篷的铁棒喇嘛守候在大殿中心一侧,间或进入喇嘛座中逡巡,他们管理着全寺喇嘛的生活规则与维持纪律,随身携带的一根铁质包有金银花纹的巨棒是他们权威的标记。
气氛瞬间就凝重起来,让人不由自主时刻提醒自己藏传佛教的相关礼仪。我跟随着上香的藏族信众们穿过诵经的僧人,在宗喀巴大师佛像前供上长明灯,然后顺时针方向回到大殿门口,在大经堂靠近后门位置见到了久美次诚。虽然只是候在那里,但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铁棒喇嘛的一举一动,保持着随时启动的姿势,他几步之遥处,摆放着五六个红色塑料桶。我好奇地问他,为什么不去诵经?他说,现在是早课时间,之后会有布施。施主是师兄家的亲戚,他的任务是负责布施中酸奶的发放。
( 玉树结古镇萨迦派寺院结古寺(摄于199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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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藏地,寺院在藏族人的生活中占有极其重要的位置。在藏族地区实行“政教合一”社会制度的时代,有规定生有两个以上男丁的家庭都必须送一个到寺院出家,一般的家庭也十分愿意将孩子送到寺院,在信奉佛教的藏族人看来,家里若有一人服务于宗教,家庭成员不但受人尊敬,也能得到菩萨更多的祝福。而在当时,生活贫困也使他们将寺院作为一个寻找衣食的处所。
修炼成大德高僧,需要经历一个漫长的过程。被送入寺院的孩子多在6~8岁,他们要先在寺院里度过一段长短不等的时间:学习经书,参加法事。五六年后,“见习”的孩子们有了自己独立的思考能力和判断力,才被正式要求做出选择:是继续留在寺院,还是回到俗世生活中去。如果孩子们愿意将此生献给佛祖,他们会剃度和受戒,成为一名真正的僧侣。
( 在玉树新寨村嘉那嘛呢城转经的信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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诵经是僧侣的主要工作,他们一生的大部分时间用来研读、修习那些浩如烟海的经书、佛卷,从中悟道。在完成了基础课程的学习后,会根据个人意愿和师父的安排进入专科学习。藏传佛教理论分为显宗、密宗、闻思、藏医、时轮等几大部分,但是,大多数小寺院没有这么细致的划分,僧侣们不过从事一些日常佛教事务。
久美次诚汉话说得很好,他是循化县文都藏族乡人,那里是十世班禅大师的故乡。久美次诚15岁进文都大寺,在五明学院学藏文以及佛法,他的师父以前和他同村,所以对他很好。藏传佛教的寺院大多对入学僧员没有学历年龄的规定,但在入寺前,每个新僧先得由亲属朋友或同乡觅定一位已经在寺资历较久的喇嘛为介绍师,即所谓卡太格根。这位介绍师须负无限责任。久美次诚师父的朋友是塔尔寺一个学识高深的活佛,在这位活佛介绍下,久美次诚才得以进入塔尔寺。至今,他在塔尔寺学习了7年,已经学完5部大论。
( 座落在拉萨市西郊的哲蚌寺正在举行纪念宗喀巴大师的燃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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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清晨日出的时候,听到错钦(全寺性的大雄宝殿)的信号,喇嘛们就得携带自己的木碗与糌粑,光着脚去上早殿。早殿并无钟点,大致总在天明时便开始。并且这上殿的信号亦不一致,例如哲蚌是由人叫喊,用的是摩该,即女音;色拉亦由人叫喊,用的是仆该,即男音;而噶丹则是鸣鼓。这场早殿除了念经,并兼早餐,一般说,是一日间唯一的全寺性大集合。”久美次诚轻声解释,凡上错钦殿时,每人都须披一件深红氆氇的大氅,在5年以上的前辈,还多一顶黄色的鸡冠花形的高帽,以资识别。入寺5年以上的僧人,已无须应差,可先入殿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在大殿里,除堪布、翁则(寺院中对于诵经一事极为重视,类似于教务长)等高等执事,及高级的特殊僧员有坐垫外,普通僧人只能很拥挤地排坐在一条薄薄的氆氇长毡上。
木碗是每个僧人随身必备的要件,等油茶喝够了,便把自携的糌粑倾入茶内,以一手捏之,使成粉团,这便是他们的早餐。那些端铜壶的值日们,即由新资格的普通僧人轮流充任。
( 哲蚌寺最古老的灶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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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后门附近是厨房,用来熬茶及煮稀饭的铜锅,大致有10米直径、五六米的深度。
突然间,诵经声停了,大殿一片寂静。首先,是抱着一个个大铜壶鱼贯而入的年资尚幼、年龄甚至不到10岁的僧人,为坐殿的僧人们倒出一碗碗酥油茶,完毕后,他们又飞奔回去,到厨房换了盛着稀饭的木桶抱出来,在大殿中密排坐着的喇嘛前面,挨次一瓢瓢地用铜勺,将稀饭盛入每个喇嘛的木碗里,这稀饭是用米、酥油、牛羊肉、干果等熬成。无论对倒茶分饭者还是对接受供养者,都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对食物的分发和享用,因此,一切都是快节奏但又克制的。
这时,就听不知什么方向的一声威严的喝令,久美次诚如同离弦之箭,迅速冲到那些塑料桶面前,开始指挥大小值日僧人分发酸奶。酥油茶、干稀饭、酸奶,久美次诚说,这算是一次大布施了。布施并不是天天能有的,一般来说,早殿完毕后,僧众们便回到各自所属的康村继续上课念经。
做完布施已是早上8点,正是塔尔寺收拾起内在隐秘的一面,开始以宗教圣地一成不变的神态接纳游客的时间。站在大经堂外,看着即将被尘世喧嚣包围的大金瓦殿,久美次诚说:“文都大寺其实挺好的,比这里安静。”我问他:获得拉然巴格西(藏传佛教格西中级别最高的学衔,也是藏传佛教显宗中最高的学位)称号是不是很多僧人的梦想?他的回答显现出佛教徒的哲思:“有的人学得快,学得明白,有的人学得慢,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智慧,学习不是为了名,重要的是学习的程序,和在这个过程中学到的知识。”
夏琼寺:环境与寺院建筑
夏琼寺是我们从西宁去往同仁路上的一个意外之喜。
大雨时停时下,被雨水浸润过久的山路泥泞不堪。夏琼寺的地理位置十分独特,左倚尕吾山,右靠多尔福山,后托八宝山,东、西、北三面峰峦重叠,南面如刀劈斧削,陡峭万仞。从南向北远望,寺院恰于大鹏右肩。夏琼为藏语,意即大鹏。在昌都文化中,大鹏是一种圣鸟。
越野车走的并不是一边依山另一边挨着悬崖的盘山公路,而是沿着山脊一路爬升,左右两边开阔的视野里是壮美辽阔被深深浅浅绿色覆盖的高原,我无法想象这纵横的高原曾是地中海,不能想象它辽阔的海面曾迎来过多少美丽的海上黄昏?
夏琼寺是一个类似童话一样仙境般的存在。车在山顶停好的那刻,雨住风止,寺在白色的云雾氤氲和彩虹缭绕中若隐若现。因为知晓夏琼寺的游客比较少,这里反而比塔尔寺多了几分世外古刹的清幽。
夏琼寺的创建者为噶当派名僧曲结顿珠仁钦,1359年宗喀巴3岁时,从噶玛乳必多杰受近事戒,即拜顿珠仁钦学习藏文,7岁时出家,正式入夏琼寺学经,直到1372年秋16岁入藏,在夏琼寺学经9年,初通佛学。后来宗喀巴创立了格鲁派,因此,人们称夏琼寺为格鲁派之源。历史上,夏琼寺以戒律严格,多出名僧闻名于藏区,而宗喀巴的宗教改革在辟邪说,扬教义之外,尤其着力于恭守戒律,不知道是不是和他幼时在夏琼寺的耳濡目染有关。
通过扎西彭措的沟通,夏琼寺的主管喇嘛破例让我们参观了存放顿珠仁钦遗体的灵塔殿。据资料记载,1385年顿珠仁钦去世后,其遗体存放于该寺一砖砌灵塔中。1583年,三世达赖索南嘉措应邀去内蒙古参加俺答汗葬仪路过夏琼寺,赠金将该塔改为鎏金铜塔。18世纪初,七世达赖噶桑嘉措又赐金铺盖灵塔殿金顶。
夏琼寺内的珍藏很多,据说寺内至今藏有佛陀的舍利子和阿底峡大师灵骨装藏的洛洛夏惹观音像、以释迦佛舍利子装藏的檀香木古塔、法王顾实汗的宝剑和顿珠仁钦、宗喀巴的金铜像、金书《甘珠尔》等珍贵文物。
或许因为夏琼寺那悬崖峭壁上遗世独立的身姿太过惊艳,在走过青海、西藏大大小小数十座寺院后,夏琼寺始终是我心目中神一样的存在。生长在青海的中国社科院宗教研究所的尕藏加研究员对我这种想法一点都不感吃惊,他对我说,独特的地理位置会使得一些庄严雄壮的建筑本身就像造像那样,成为宗教展现魅力的方式之一。
“寺院的创建有很多因素。有的最初只是某个杰出佛教人物的修行地,此后他的弟子在此修建寺院;有的是在活佛大师出生之地修建纪念性的建筑,之后规模越来越大逐渐形成寺院,比如塔尔寺。”尕藏加说,“但不管寺院因何创建,藏传佛教对寺院周边的环境都非常重视,要看风水,要背山面河,有森林。藏语称寺院为‘贡巴’,意思是宁静的、远离喧嚣的城镇。”
藏传佛教中的修行是极其艰苦的,例如“中阴静修瑜伽”的修持者,在完成这种高级修持法所需的一切基本要求后,“应选择一处完全黑暗而僻静的房屋或山洞穴窟,他在里面要连续入定冥想七周。在这期间内除了上师的外力可与他联系外,不许任何人或物惊扰。藏传佛教中的修习次第,仪轨制度十分复杂,要完成这些复杂的修习过程,其修习场所自然要较少受尘世干扰。因此,在环境优美、僻静之山地建立寺院,对于藏传佛教的修道是十分有利的”。
夏琼寺里有两个“文殊修行洞”,据说是当年宗喀巴大师闭关修行的地方,虽然经过后人修盖成房屋的外形,内部也稍作装饰,但仍然大体保存了原貌。洞窟大概一人高,仅容两人进出,目力所及处都是黑魆魆的岩石,伸手触摸冰凉光滑。正对房门有一个佛台,供奉着闭关要修的佛神,前面有一块可以磕长头的空地。门旁边的角落里是一个类似木箱子的法座,修持者白天就坐在这里诵经,夜晚睡觉也不能躺下,依旧需要跏趺而坐。闭关依时间长短,有7日至21日的“日关”,一个月至五六个月不等的“月关”,1至3年的“年关”,也有发大愿的修行者会闭关更长时间甚至终生。修行洞外的走廊处便是黄河九曲十八弯绝美风景的最佳观赏点。让人不由感叹,当年修行者选址的煞费苦心。
历史上,夏琼寺一直是最有影响的寺院之一,受到青海、西藏以及中央王朝各级统治阶级的重视。七世达赖的经师阿旺却丹、八世达赖的经师阿旺曲扎、九世和十世达赖的经师阿旺年扎、第四十六任甘丹赤巴金巴嘉措等都是在夏琼寺学经后成名的重要人物。1788年,乾隆皇帝曾向夏琼寺敕赐汉、藏、蒙古、满四种文字的“法净寺”紫匾,并从是年起,朝廷“每年拨专款供养”。但是,作为格鲁派之源,有如此深厚宗教历史文化积淀的夏琼寺却未能成为格鲁派政教合一的统治中心,或许也跟它独特的地理位置有关。
随着藏传佛教在西藏的发展和社会地位的日益提高,出家的僧人也不断增多。如此众多的僧人,需要大量的生活必需品,偏僻之地,由于人口稀少、生产的农牧产品数量有限,显然不利于庞大的寺院组织发展。因此,寺院不得不向人口集中、生产条件较好的经济重心——雅鲁藏布江中下游及其支流谷地靠拢。黄教在藏地的四大寺——色拉寺、哲蚌寺、甘丹寺、扎什伦布寺——的布局就是一个有力的佐证。
黄教四大寺建立后,由于规模庞大、僧俗众多,对藏传佛教的修道势必有较大影响,因此在一些较大寺院的周围出现了许多坐静小庙。
某种程度上,远离世俗事务,静心向佛的夏琼寺从气质上更接近专重学修,不问政治的宗喀巴大师,其风骨和意境,更有持久性和震撼力。
隆务寺:区域性的政教合一
在真正触摸到隆务寺那精美的唐卡、壁画之前,我对隆务寺的粗浅了解始于两兄弟:哥哥西热曾经是隆务寺僧人,精通工巧明和医方明,曾主持过寺院大殿的维修,现在是北京有名的藏医,看病之余潜心钻研藏香制作。弟弟阿旺丹增是隆务寺时轮学院院长,精通天文历算。红光满面的西热稍稍给我把了把脉,便沉稳而准确地说出了我身体不适的部位及原因,让人叹服,也因此对他生活过的寺院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
去隆务寺那天艳阳高照,更显得装饰华丽宏伟的隆务寺金碧辉煌。寺院虽然也是依山而建,但地势相对平缓,又接近居民区,所以并不像夏琼寺般令人仰望,反而多了些世俗的亲近。
隆务寺在主要殿顶正中装有鎏金的铜法轮,两旁有对卧的金鹿,象征着释迦牟尼在鹿野苑首次说法,初转法轮。也有的殿顶正中是莲花盘,上有层层倒钟,四角部分有宝幢、三股戟、摩尼宝珠等,都是用铜皮捶打制成,外表有凸起的七珍八宝图案,在阳光下金光耀目。进入大殿,里边柱子林立,密梁平顶,经幡、飘带、帛画密密层层,使殿内神圣而神秘。
有一尊宗喀巴大师像高1米,座底周长26米,通体镀金,嵌满金玉宝石,具有格鲁派寺院一贯的富丽堂皇。因为地处以绘制唐卡闻名的热贡地区,隆务寺的金属雕刻、壁画,唐卡艺术相较其他地区的寺院更精美,成为热贡艺术的最佳展示地。据说,在重修夏日仓活佛行宫时,隆务寺召集了上梧桐和下梧桐村最厉害的唐卡画师为行宫画壁画,所以即使用倍数最高的显微镜仔细欣赏任何一幅壁画中最细小的部分,依然画工精细,纤毫毕现,别有洞天。作为黄南藏族自治州最大的藏传佛教格鲁派寺院,在安多地区,隆务寺的规模、地位、影响仅次于湟中的塔尔寺和甘南的拉卜楞寺。不过,如果仔细查阅《安多政教史》,可以发现隆务寺最初属于萨迦派小寺。1426年前后,当地名僧三木旦仁钦与其胞弟罗哲森格维修并扩建了该寺。
三木旦仁钦的祖父阿米拉杰出生于前藏念唐拉山下的丹科绒吾,是一位专修明咒的瑜伽师,并擅长医术。他受大元帝师八思巴的差遣,来到隆务,其子隆钦多代本为隆务土官,生有9子,长子即为三木旦仁钦。他自幼出家,曾拜夏琼寺创建者顿珠仁钦为师,并受比丘戒。其后,三木旦仁钦以当地萨吉达百户为施主,正式建成隆务寺。
三木旦仁钦的胞弟罗哲森格,是一位佛学造诣极深的高僧,受到明宣德皇帝的器重,被封为“弘修妙悟”国师。从此,隆务寺隆务家族声名大振。
明万历年间,格鲁派已在青海地区很有影响,隆务寺遂改宗格鲁派。在明王朝扶持下,由该寺僧人与当地群众建成大经堂。1607年,夏日仓噶丹嘉措诞生于隆务家族,被认定为三木旦仁钦的转世,从而形成了夏日仓活佛系统。清乾隆三十二年(1767),一世夏日仓被乾隆皇帝封为“隆务呼图克图宏修妙悟国师”,成为隆务寺寺主和隆务寺所属十二族政教首领,历辈转世,统管寺内外政教大事。下设襄佐,会同隆务昂索,代表寺主夏日仓具体处理本地区政教大事。
隆务寺在清朝相继建立显宗、密宗和时轮学院,并发展成显密双修的格鲁派大寺,僧人最多时达到2300人,曾下辖有数十座属寺。
在藏地,你看到的最有视觉冲击力的画面,可能就是那些磕长头的信徒了。
而在隆务寺最让人震撼的,应该是供奉主尊文殊普照像和叶雄活佛灵塔的普照文殊殿大门口那双雕刻般拓入木板的脚板印,以及半个身子开外的手掌印。彭措说,这是第六世叶雄活佛的管家每天磕长头磕出来的。此后,这里成为类似神迹一样的地方,所有磕长头的人都会自觉避开这里。
就在大经堂殿门外,我们遇到一对热贡的父子,72岁的父亲华周加每天要磕2000个长头,以前在家里磕,搬到隆务寺附近后每天到寺院磕,所有经堂佛殿都要磕到,至今已磕了40年,他的儿子从今年开始每天至少花费一个半小时到隆务寺来磕长头。虽然在藏传佛教中有一个说法,信徒每向佛祖许一个愿,要在愿望实现时向佛祖叩十万个头,但是华周加父子却用很不流利的汉语回答说,最初是为了许愿还愿,到了后来,则完全是出于纯粹而虔诚的宗教信仰。
阿琼南宗寺:下路弘法发祥地
阿琼南宗寺全名叫南宗静律兴旺州阿琼南宗寺,是一座宁玛派寺庙,位于坎布拉国家森林公园——从同仁前往贵德路上的必经之地。
坎布拉丹霞地貌多以奇峰、方山、洞穴、峭壁为其主要地貌特征,也因此,一路上,导游经常会煞有介事地指着某处山峰半山腰或者山顶的一个山洞提醒说,这里曾经是高僧大德修行过的洞窟,或者现在正有喇嘛在修行。
坎布拉地区现有的南宗扎西寺、本本子寺和南宗尼姑寺,是青海省内显、密、僧、尼并存的唯一法地。南宗尼姑寺名气很大,据说歌手李娜曾在此修行。但寺院原址并不在现今的南宗沟,而是距南宗沟有一段距离的尼姑洞下。据说,这个尼姑洞是尼姑阿依卓玛得道成仙处,尼姑洞和外界的通道是一个木梯子。我们的车子远远地经过尼姑洞,如果不是这个梯子作为标识,很难在那么多洞窟里分辨出来。
南宗尼姑寺和阿琼南宗寺相隔不远,据说寺院内热贡佛教绘画技艺精湛高超,光彩夺目。因为正值6月寺院的假期,两座寺院我们都没有机会踏入。
南宗寺的东北面矗立着一座巍峨陡峭、像华山一般奇绝的南宗峰,它的北面有一条唯一能达到顶峰的石阶山径,大部分是从悬崖上开凿而成,山径从悬崖上斜穿而过,有的地段几乎是从悬崖上直上直下,犹如攀登云梯一般险峻。从石径登上顶峰,便可看到一座掩映在苍松中的古刹,它由五所小石窟组成,这些石窟有的自然形成,有的开凿而成,其中三个年代久远、绘有清代壁画的石窟被称为“三贤洞”。北京故宫博物院研究员罗文华在接受采访时告诉我,这些随时间流逝而日益斑驳的壁画以坛城为主要题材。坛城,梵语称“曼荼罗”,藏语称“吉廊”,意思是“坛”或“坛场”。早期的坛城是古代印度高僧进行密宗修法时,为防止魔众侵入,在修法场地筑起一道圆形或方形的土台,后来被佛教密宗引用。在藏传佛教密宗仪轨中,坛城是本尊佛土的构成结构,也包含着宇宙构成的结构。坛城的作用是聚福、消灾、观修,因本尊不同、佛土不同,故而有各种各样的坛城。也有画着护法神大威德金刚的,还有一些则是讲述文成公主入藏的题材。从壁画和洞窟内供奉的主尊佛像看,这是一个宁玛、格鲁甚至噶举派多教派修行之地。有意思的是,“三贤洞”如同一个三面背山的宝座,从唯一的开口望出去,南宗寺正好占据了视野的大部分,犹如花苞中的蕊。
相传,南宗寺是藏传佛教后弘期“下路弘法”的发祥地之一。
佛教在藏地的传播发展可分为“前弘期”和“后弘期”两个历史阶段。“前弘期”以公元7世纪中叶松赞干布时期佛教传入藏地为始,至公元9世纪中叶吐蕃最后一代赞普朗达玛灭佛结束。公元10世纪中叶,佛法分别从青海河湟地区和西藏阿里地区回传至西藏,使西藏中断了近一个世纪的佛教得以复兴。由此,佛教在藏地开始了它辉煌的“后弘期”。
公元836年,作为贵族和苯教势力代表的朗达玛开始在藏地灭佛,吐蕃进入“百年无法”的黑暗时期。当时在西藏曲沃日山(地在曲水雅鲁藏布江南岸)禅修的藏饶赛、马尔释迦牟尼、肴格迥三人(后人尊称“三贤哲”)看到僧人行猎得知灭法情况,遂驮律经一起西逃阿里,后又辗转来到吐蕃统治相对薄弱的青海地区,并在青海河湟地区传播佛教。据《喇勤贡巴饶赛传略》记载:他们先住在安群南宗、罗多杰崖等地,后来,听到丹斗寺的名声,便在此长期居住,收贡巴饶赛为徒弟。
关于后弘期佛教重兴于西藏的经过,藏人一般都分为两路来说。一是从现时西康北境及青海南境的安多一带,由少数从西藏避难到那里去的僧人领导的,便是所谓下路弘法。另一是从藏西,即现在的阿里地方,经由当地酋长倡导,往印度延聘高僧入藏弘教成功的,是谓上路弘法。按藏俗皆以西南为上,东北为下。据说是因为喜马拉雅山横阻于南,雅鲁藏布江发源于西,故西南高于东北,而有此称。
尕藏加说,三贤哲在坎布拉的阿琼南宗、平安县的白马寺,以及化隆地区的丹斗寺都有修行居住并弘扬佛法,所以,这三个地方都可以算作下路弘法发源地。
尕藏加提到的白马寺建在互助土族自治县境内红崖子沟口的一片丹霞崖壁上,离西宁30公里,藏语称为“玛藏贡巴”。白马寺犹如一座悬空寺,攀上去需要沿紧附在崖壁上的栈道走很曲折的一段路。这是我在藏地见过的规模最小的藏传佛教寺院,其实只可称为“半间寺院”。因为寺院依崖而建,后半面就是山体石壁,前后进深最宽处不过10米。
据《汉藏史集》载:“三贤哲”当年辗转来到化隆地方丹斗寺,有一名老年本波教(即苯教)师名叫苏色桑,他有一个侄子名叫穆苏色哇,当时15岁,对他们三人生起信仰,于是由藏饶赛任堪布,肴格迥任上师,为其授沙弥戒,起法名为格哇饶赛。根据佛教律典的规定,在吐蕃腹地须由10名僧人共同主持受戒,在边远地区亦有5名僧人即可举行受戒仪式。但当时丹斗地区只有三贤哲,不足5人之数,为了凑足5名为格哇饶赛共同受戒,只好在西宁府迎请果旺和吉班两位汉僧参加。格哇饶赛后来被尊称为“喇勤贡巴饶赛”,意思是“意明大师”。尕藏加说:“戒律传承是佛教仪轨中十分重要的部分,就如同火种,表示这一支脉的佛法一直没有断过,因此穆苏色哇的受戒皈依成为藏传佛教史上有里程碑意义的事件。”
公元10世纪前叶,西藏方面听闻青海河湟间尚有佛法戒律传承,派人前来受戒。他们返藏后,建寺修塔,弘扬佛法,使西藏中断了近一个世纪的佛教得以复兴。
提起藏传佛教的形成时间,人们较为一致的看法是:吐蕃王朝时期的佛教尚不能称“藏传佛教”,只能称“藏地佛教”,藏地“后弘期”兴起的佛教才真正可以称作“藏传佛教”。而从朗达玛灭佛后“后弘期”兴起的这百余年,是“藏地佛教”最终向“藏传佛教”发生转变的最重要和最关键时期。“前弘期”时,信仰佛教只是吐蕃王室和贵族阶层的特权,朗达玛灭佛后,佛教流入民间,在普通家庭中秘密传承,成为民众个人的信仰选择和动荡时期人们的精神慰藉,从而形成了更广泛的群众基础。
竹节寺:鲜花草原上的法会
从贵德前往河北这天下午,我们在同属格鲁派色拉寺属寺的拉加寺停留了一小时。这里的气温明显高出西宁,正午时候还能找回炎夏的感觉。
我们只在护法殿短暂逗留,好奇于墙壁上一字排开不同年代建造的各种枪支,更多人则聚集在紧闭的大经堂门口,听彭措解读右侧墙壁上描绘的“六道轮回图”。“六道轮回图所揭示的道义,是藏族文化对现实生活的伦理信念。它也是藏族人如此虔诚拜佛修行积累功德的推动力。在六道轮回图上,阎罗王怀抱的转轮外侧上方,分别画着日月、佛陀和精舍,表示轮回以外的美妙世界。他们合起来喻示佛教指给有情众生的两条道路:一条是生生死死,永远沉沦在轮回中;另一条是皈依佛法,最终超度生死。”
我则开始憧憬,明天能不能看到一个有别于格鲁派的寺院?
翻过阿尼玛卿雪山,如同进行了一次时空穿越——从皑皑雪山到鲜花盛开的高原草甸,从冬天瞬间穿越回夏天,被高原反应折磨得疲惫不堪的我们精神为之一振。紧接着,车窗外出现了节日盛装打扮的藏民们火热进行的赛马大会。正当我们因为赛马接近尾声而沮丧时,“大法会”向我们发起了召唤。
远远看到它的时候,我几乎以为置身梦境。头枕蓝天白云、背倚以五色经幡组成的法轮图案点缀的雄伟庄严的拉布噶布山,它就那么孤零零却大摇大摆地矗立在辽阔的加同草原上,红色的尚未完全完工的外墙,以及屋顶上的鎏金宝幢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却丝毫无损它的威仪。但见桑烟——一种为敬神而燃起的桑烟,缕缕轻扬,像一条条飘带冉冉上升,以致整个建筑也要超拔而去了。
身穿传统藏族节日服装的藏民们潮水一样涌向它。
事实上,它不过是竹节寺新建的大经堂。竹节寺是由宁玛派寺院改宗直贡噶举派寺院。直贡噶举是噶举派的一个分支教派,噶举派体系庞大,曾经长时间在藏地掌握统治权。藏传佛教最为神秘和玄妙的部分,是它独有的“活佛转世”传统。而事实上,活佛转世最早起源于藏传佛教噶举派,后为其他教派效仿,在藏地普遍实行。其技术基础是一种叫“夺舍秘法”的修行密法,它由藏传佛教噶举派创始人玛尔巴大师到印度学法并传到藏地。“夺舍秘法”藏语称“破瓦仲居”,即将一种身体的心识迁移到另一个身体上,或者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所以又称“转识法”。最早使用“夺舍秘法”实现人身转世的是噶玛噶举派黑帽系第二代传人嘎玛拔希。
拉布噶布山远看像一头大象,佛教文化中,大象是普贤菩萨的坐骑,因此,大象和大鹏一样也是神兽。竹节寺同样依山而建,远看就如同建在大象的背上。竹节寺所在的珍秦乡藏民告诉我,因为老寺的地势比较软,出于安全考虑,竹节寺开始选址重建。现在开办法会的大经堂便是新建寺院的一部分,还未完全竣工,而周围白色的帐篷则是远道前来学经的喇嘛和尼姑们居住的“僧舍”。
尕藏加说,藏民们对环境的适应能力很强。在青藏高原纯牧业区域或海拔较高的地区,还曾出现过帐篷寺院,由当地产的牦牛毛编织而成,形似藏族牧区的帐篷,但规格要大几倍,而且制作考究精细。它没有固定的寺址,常有移动搬迁的可能。“其布局同西藏其他地方的佛教寺庙一样,以经堂和佛殿为中心,前部是僧侣集会诵经的大经堂,后部则是安置佛菩萨的佛殿,四周乃是僧侣居住的扎夏(僧舍)。”尕藏加说,这样的寺院曾出现于青海果洛地区,也出现在西藏那曲地区,但至今已经被建筑寺院所替代而在藏族地区逐渐成为历史的记忆。
竹节寺有两位年约四十受人敬重的活佛,名叫丹百罗珠,金安却吉尼玛,他们是表兄弟。这次法会,闭关一年刚出来的活佛要讲经一个月,先密后显,因此附近该派的喇嘛和尼姑纷纷聚集于此,甚至有四川噶举派的喇嘛也闻讯赶来。
我们赶到大经堂前时,正赶上“过火”仪式,大经堂左侧有一道火线,藏民们欢呼着跳过火线时,身着红色氆氇的年轻僧侣会吆喝着甩上一把糌粑,火势就此呼地蹿起一丈高。跃过火线后,寺门口戴着黑脸和红脸面具,分别代表大威德金刚和吉祥天母的喇嘛们会向人们的头顶抛撒碎石子。在藏传佛教里,经过了这道仪式,代表一年内身体健康,不会生病。
热闹的仪式结束后,当喇嘛和尼姑们在大经堂坐定,绘有彩色骷髅头的鼓声响起,红色的朱漆大门开始向所有信众关闭。
站在石阶上,站在蜂房一样窗洞里传出的嘤嘤诵经声中,终于感觉到了风。门是关闭的,里面的世界辉煌,隐秘,香火盛大,桑烟轻扬,三千长明灯跳动闪烁,照得红袍身影们在金色佛像前飘逸舞动。
结古寺:辩经
玛多到玉树,随着海拔一路下降,整个人变得神清气爽,这才开始注意到车窗边已经是绿树成荫,流水淙淙。
过通天河进入玉树,几乎每隔一刻钟,车窗边呼啸而过的便是一座规模不小的寺院。中国社科院民族研究所研究员廖旸曾向我重点介绍过玉树,位于青南高原腹地的玉树是整个青藏高原的地理中心,历史上玉树曾是内地和蒙古及西域出入西藏的交通要道。因为历史和地理的原因,玉树是整个藏区藏传佛教最具传统的地区之一,甚至比西藏的很多地方都保留有更纯正、完整的藏传佛教体系。青海现有藏传佛教寺院670余座,仅玉树一个州就占了三分之一。宁玛派在青海的大多数寺院都集中在玉树和毗邻的果洛境内,且都建在山林深处交通不易到达的地方。噶举派在青海共有寺院105座,其中103座在玉树。萨迦派在青海现共有28座寺院,全部都在玉树地区。玉树的人文景观像一部浓缩的藏传佛教史。沿唐蕃古道去玉树,便是重溯了古老吐蕃和藏传佛教的历史。
坐落在玉树首府结古镇北面木塔梅玛山上的结古寺,是全镇最高的建筑群,据说公元前1世纪就已存在,最早是一座苯教寺院,后几经改宗,于1398年由西藏高僧当钦哇嘉昂喜饶坚赞将其建为萨迦派在青南地区的主寺。虽然发生在4年前的地震几乎摧毁了寺院一半的建筑,但是我们依然能在废墟的围墙上看到萨迦派寺院独有的象征文殊、观世音和金刚手菩萨的红、白、蓝三色条纹的图案。
结古寺藏语称“结古顿珠楞”,意为“众生义成大洲”。结古寺以建筑宏伟,文物丰富,多出高僧而闻名。1937年,九世班禅大师却吉尼玛返藏途中即在此驻留,后在这里圆寂。
结古寺的大经堂十分宏大,可以容纳1000名僧侣。关于这间大经堂的选址,当地有一个传说:当年萨迦派大堪布巴德秋君到结古镇准备修建一座经堂,碰巧遇见住在这里的一户牧民家的老阿妈正在挤牛奶。巴德秋君问老阿妈奶子多不多,阿妈回答:“义成奶桶,奶如大海。”巴德秋君认为这是一个吉祥的预言,遂决定在此修建经堂。
大经堂左右两侧的墙壁上绘有金粉壁画,描述了释迦牟尼解脱成佛的十二形状图。经堂前面的供台上,供奉着观世音菩萨、文殊菩萨、金刚手菩萨、莲花生大师和萨迦五祖像。
藏传佛教寺院都有自己的佛堂,供奉着该寺信奉的主要佛菩萨以及护法神等。佛堂一般在大经堂的里间,比大经堂高出一些,两侧有木梯连接上下。佛堂建得比经堂高,意为供奉的神们高高在上,居于天界,而木梯是最早的吐蕃赞普从天上下凡人间时的交通工具,人们也希望通过它和上天沟通。
结古寺佛堂正中央供奉着铜制镀金的释迦牟尼三师徒,左边是过去佛燃灯佛,右边是未来佛弥勒佛。佛经上讲,释迦牟尼完成大转法轮的使命后,将由弥勒佛再次振兴佛教,弘扬佛法,引领众生脱度苦海。
从结古寺下山的时候是下午15点钟,正好遇到结古寺藏学院的僧人们在辩经,这是藏传佛教中非常有特色的一项宗教活动,目的是为了检验僧人们的修习效果,交换彼此心得,去除杂芜,明确教义。平时,寺院的僧人非常注重长幼秩序,但在辩经时候可以完全不顾这些,任何一人都可以对他人的论点产生怀疑,与对方辩论。记得当时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僧人辩经的一个问题是:空间永恒存在与类似人这样物种非永恒存在的区别。当彭措将这个问题翻译成汉语,几乎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辩经时僧人们会有很多有意义的肢体动作:正面击掌代表文殊菩萨手印,是在催促提醒,尽快给出答案;反面击掌,是打嘴仗,将两手上下相击并前后迅速错开,这样做既提示对方,以示礼貌,同时也是给自己的一个鼓励。身上的佛珠也成了道具,往上拉,表示在借助佛祖的力量或者拉动地域界改造好的灵魂帮忙;而如果将佛珠放在头上,则表示对方完全无法辩解,对方输了。辩经的时候,僧人们偶尔还会在地上跺上三脚,这表示踩灭贪嗔痴三种执念,把未知踩在脚下。那些聪颖机智、博闻强记的僧人往往借此脱颖而出,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这对他们今后的发展无疑会起到重要的作用。
禅古寺:文成公主庙和守护者
距结古镇东32公里通天河西岸的群山间,有一条长约8公里的峡谷,藏语意为“美丽的沟”,也就是俗称的勒巴沟。勒巴沟为典型的高海拔垂直立体自然景观,蓝天背景下是挺拔的冰峰雪岭,中间生长着茂密林带,山下是低矮灌木和野花烂漫,山涧清泉从林间倾泻而下,很远就听得到流水声。相传当年,文成公主随松赞干布从黄河源进入玉树,被这里的美丽风光迷住,遂安营扎寨,在沟口河边亲自督建了一座佛塔,藏语叫“古素赛麻”,即“沙中佛塔”。
往勒巴沟里走大约2公里,便到了最精华地段,它持续将近5公里。这里沟深崖高,景色幽深,谷底灌木林间有一条10余米宽的河。河中有许多巨石,大的有卡车大小,小的也有双臂环抱那么大,上面无一例外都凿有六字真言。有的石头嵌在河道中央,水流非常湍急,在周围形成漩涡,可它上面依然也刻着“唵嘛呢叭咪吽”,让人惊讶。河水从山上流下,落差很大,一路汹涌澎湃,在河床间的嘛呢石上激起层层浪花,声音非常响亮,仿佛不知疲倦地在诵经。
山林中间,据说共有藏族信徒搭建的108座佛塔和108座嘛呢堆,它们和河里的水嘛呢一起已经让人啧啧称奇了,而举目四望,沟壑两侧的悬崖峭壁上刻满了六字真言和各种经文,漫山遍野。四周更有无数经幡,连天蔽日,仿佛覆盖了整个世界。据说,嘉那嘛呢城在形成前,勒巴沟是结古镇人雕刻安放嘛呢石的地方,因为只有勒巴沟的石头才最适合雕刻成嘛呢石。
勒巴沟是一条切得很深的峡谷,最高处达三四百米,两侧山崖壁立千仞,有的地方甚至向里倾斜,角度小于90度。在这样的峭壁上不要说凿石刻字,单单攀登上去怕都是不可能的。这些石刻是怎样刻上去的呢?有一种可能的解释:即当年信徒用牛皮绳子捆住工匠,把人从山崖顶上放下来进行凿刻的。可是,看着那直插天际的山崖,也令人难以想象——那得要多长的牛皮绳子啊!
在藏地,人们更愿意相信:这满山遍野的嘛呢石刻,是佛祖感动于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的敬佛之心,令鬼斧神工在一夜间凿成的,为的是保佑雪域藏地的众生百姓。
从勒巴沟沿山路向里,大约一小时车程后便来到文成公主庙所在地——贝纳沟,藏语意为“十万佛经沟”。
相传,文成公主远嫁吐蕃路过这里时,被玉树民众的热情好客所感动,为答谢藏族人民和神灵的深情厚谊,她亲自设计,督率工匠艺人雕塑了各种佛像、佛塔和石刻数十处。文成公主庙内的崖壁浮雕佛像就是当时雕凿的,是藏地最早的佛教浮雕雕像。
文成公主庙外表共分三层,内部实为一堂。浮雕佛像一共九尊。居于中央的是大日如来佛,藏语叫“那巴囊则拉康”,梵语为“摩珂毗卢遮那”。佛经上说,大日如来佛用自己的智慧之光遍照一切处,能使三千世界永放光明,开发众生之善根,是集万佛于一身的佛,至高至尊,无与伦比。
文成公主庙雕刻的大日如来佛高约7.3米,头戴朝冠,两耳佩有垂至两腮的金环,身着唐代盛装,手施禅定印,结跏趺端坐在双雪狮莲花宝座上,仪态端庄娴静,慈悲安详。佛像头顶上方刻有梵文六字真言,头顶后部嵌有象征“光明普照,佛慧无量”的五彩光环。在主佛像两侧,分别是释迦牟尼的八大弟子,各约4米高。整个石雕佛像因山就势,布局精巧,结构奇妙,浮雕形象体态丰满,容貌秀美,神形兼备,有强烈的立体感,体现了盛唐时代高超的雕刻艺术和吐蕃早期的绘画风格。
佛像两边从上至下刻有三尺宽的藏式花边图案,再往外是两组大型壁画,画面内容是文成公主进藏经过勒巴沟时,山神砍树清道,龙王现身迎驾,当地头人和群众齐来欢迎的动人情景。雕像右侧的石壁上,刻有古藏文的发明者吞米桑布扎撰写的“尕恰”,即“说明”。可惜岁月侵蚀,字迹已然模糊难辨。
当年文成公主只刻下大日如来等九尊佛像和石刻壁画,这座庙宇是70年后的公元710年,唐蕃第二次联姻,大唐金城公主远嫁吐蕃王赤德祖赞,路过此地看到姑祖文成公主雕凿的九尊佛像极为壮观,为公主之千秋功德不被风雨剥蚀,她令侍从工匠和当地匠人一道盖建了佛殿加以保护,因而得名“文成公主庙”。
距文成公主庙16公里的禅古寺是藏地噶举派的一座著名寺院,因修建和管护文成公主庙而享有盛誉。禅古,直译为花石头,得名于下寺附近一块花色磐石,1160年由噶玛噶举派创始人都松钦巴亲手创建。相传,禅古寺的建寺地点是阿弥陀佛和龙树菩萨化现加持过的“胜乐金刚净土”,在他们化境再现的地方还挖出了胜乐金刚的伏藏坛城,后来在那里建有闭关修行中心,据说非常有加持力。
历史上,禅古寺极盛时有僧伽一万多名,故又名“万僧之寺”。现在的禅古寺有两点特别之处:一是它的经堂中采用了现代的电光源替代传统酥油灯照明,使得整个经堂金碧辉煌,宛若仙境。寺院在布置光源时非常用心,对佛像多用底光和背光,放在神龛案几上的供灯是包在莲花形的灯座里,既营造了宏伟庄严的气氛,又没有现代工业的粗鲁与浮躁。二是禅古寺在其大经堂的二楼上建有四间佛堂,分别供奉着藏传佛教宁玛派、噶举派、萨迦派和格鲁派四大教派的开派祖师,传承大师,本尊及护法。二楼原本应该是活佛的寝殿,禅古寺主持洛卓尼玛活佛主动提出将自己的寝殿改建为佛堂。洛卓尼玛活佛说:“藏传佛教各派别传承和修法虽有不同,但根都是一个,就像一棵树上生出的枝丫,它们彼此也无高下优劣之分。恰如藏地谚语:一块碗糖,掰碎了哪一块都是甜的。”洛卓尼玛活佛的这一做法在藏地产生影响,已经有好几座新修缮的寺院予以仿效。
哲蚌寺:达赖的母寺
每一个到拉萨的人,除了以朝圣的心态被布达拉宫折服,黄教三大寺也是行程中不可少的一项。
廖旸在提到格鲁派寺庙时,总觉得就如同他们的壁画,因为“皇家教派”的身份太过富丽堂皇,尤其是后藏的扎什伦布寺,如同黄金堆砌而成。我没有去过宗喀巴大师创建的噶丹寺,仅到色拉寺看了一场表演大过实质的辩经,在黄昏日落的时候窥望过徐徐关闭的大门里扎什伦布寺金碧辉煌的身影,但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的画面来自哲蚌寺:恢弘的大经堂前,十米开处,空旷的白色天台上一根长杆,架着一面半人高的大鼓,一位身着大红氆氇的喇嘛,背对大经堂,完全置身于蓝天白云之间,开始敲起了鼓槌。这是开始诵经的信号。天与地,在此刻,密不可分,融为一体。
鼓声咚咚,这是高原神秘的鼓声之源,任何一处空气和水的颤动都始源于此。
有时候,像一种召唤,当你走进鼓声的时候,同时也就走进了那传说中浩瀚的白色的寺院。白色的寺院群依山而建,像一艘白轮船泊在山坳里,远远看去寺院有着无数蜂窝一样的窗洞,窗洞仿佛自山体开凿而出。无法断定寺院建筑的年代,也无法知道那里有多少双苍老、智慧、永恒的眼睛。时间在这里无迹可寻,视觉上更是应接不暇,扑朔迷离,无论从哪个角度把握都是不可能的。没有出口,但似乎又到处都是出口,而每个出口又都是事实上的入口。阳光打开或关闭,随时都可能出现一座宏伟的经堂,一个隐秘的院落,一个重檐和回廊下幽深的天井。阳光一束或几束打在天井深处的廊檐下,就有水从岩石里渗出,但淙淙的水声并非来自于此,可能是上面。上面,一线水槽在阴影和阳光中贴檐而走,但水声是因更上一层的垂落而产生的。不,那又是另一种声音,另一种时间了。
哲蚌寺藏语称“贝曲哲蚌确唐门杰勒朗巴杰瓦林”,意为“吉祥米聚十万尊胜洲”。“哲蚌”在藏语里有“米聚”之意,就是说寺庙远看就像是堆积起来的米堆,寓意繁荣。
哲蚌寺修建在更培乌孜山南麓的半山腰间,远离拉萨老城,隐于山间。据寺里的僧人说,从远处看哲蚌寺和更培乌孜山,整座山就像是一尊白度母,一脚弯曲,一脚向外侧伸展,而寺庙的位置正好在佛的腰间。山中有两股清泉水从寺庙旁边流过,溪水绵延数里,寓意僧人学法要循序渐进,日积月累,细水长流,同时也寓意佛法的源远流长。山的南面是拉萨河,也是寺庙的主要水源,它就像是一条白色的哈达,有吉祥之意。虽是传说,却正体现了寺庙作为物质载体的象征,这种主观意愿往往是藏传佛教寺庙选址的一个重要因素。
哲蚌寺1416年由宗喀巴大师的弟子嘉央曲杰创立,同年,以柳吾宗本南嘎桑布为主要施主,先后完成了哲蚌寺错钦大殿、密修院(阿巴扎仓)和僧舍等最初的寺庙建筑群。18世纪上半叶,寺庙得以扩建并逐步形成了现在的规模。哲蚌寺占地面积约25万平方米,主要建筑有错钦大殿、甘丹颇章、四大扎仓和大大小小87个院子。错钦大殿位于寺庙正中偏西的位置,以错钦大殿为中心,洛塞林扎仓位于错钦大殿的东南侧,阿巴扎仓在错钦大殿的东北侧,果莽扎仓在错钦大殿的东边,洛塞林扎仓的东北侧,德央扎仓在果莽扎仓的南面、洛塞林扎仓的东面。甘丹颇章位于寺庙的西南角。在这些主要建筑之间穿插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院落,多是僧侣居住的康村米村。寺院周围没有明显的围墙,与山体自然衔接。建筑基本以院落为单位,通过巷道衔接。院落间的衔接空间或大或小,大到千人聚集的广场,小到仅供一人通过的巷道,用尕藏加的说法,整座寺院和西方大学城的形成如出一辙。
哲蚌寺的主要建筑大经堂雄伟壮观,有183根雕刻精美的立柱,同时可以容纳8000人诵经。强巴佛是哲蚌寺主供佛,宗喀巴大师在世时曾为寺中一座强巴佛亲自开过光,据说是全西藏强巴佛里最有神通的一尊。
哲蚌寺有一面硕大的展佛台,每年8月雪顿节会在此晒佛,我们去的时候晒的是一个白色的大法螺。这个法螺颇有来历,传说当宗喀巴大师建立噶丹寺后,对他的弟子嘉央曲杰说,可往别处,建一圆满道场,将来比较母寺必更为兴盛,还亲传给他一个法螺。普通螺纹大多皆作左旋,而此螺的螺纹则是右旋,故照西藏传说,是宗喀巴从寂灭山中取得。又说,当嘉央曲杰初到此地,见有一大石耸立坡上,于是倚石发愿,要在其地建一大道场,当时石上就突现一文殊菩萨之像。此石现已被架屋供养,与法螺同被认为哲蚌寺内两大古迹。这法螺是被供在弥勒阁香案前一个玻璃罩的木盒内,可看而不可动。要每逢藏历十月二十五,即宗喀巴大师涅槃日的晚间,始行搬出,被陈列在该寺大殿的最上层,人人可以一吹。藏人深信有吹过一次,即得免入地狱之说。每逢此夜,寺中僧众必每人供小型泥质酥油灯数盏,排列屋顶,一至日落,层层叠叠的灯火齐燃,在这荒山古寺间,火光摇曳,更佐以喇叭法螺之声,令人作飘然出世之想,算是该寺一年一度的大典了。
扎耶巴寺:绝壁上的静修地
去扎巴耶寺那天很巧,正好是藏历五月十五日。每年藏历五月初一至五月二十日,藏语为“赞朗结桑”。传说为世界神灵降临之日,十五日这天达到高潮,因此,去扎巴耶寺煨桑祈福的藏民们也格外多。
扎耶巴寺在拉萨市达孜县驻地以北、拼河北岸的帮堆乡耶巴村的耶巴山麓,海拔4000米,一路上,除了嘛呢堆和五色经幡,用白色颜料绘制的大小梯子是山崖上常见的图案。传说吐蕃赞普是天神之子,他们在人间过世后会通过天梯返回到天上。直到第七代止贡赞普,他在一次决斗中,由于疏忽,被人斩断了身后与天界相连的天梯,从此留在了人间。所以,在西藏,人们向往与天界的联系,以梯子的模样在山崖上刻画,膜拜天梯图腾。
车行至半山腰,再要往上探寻悬崖峭壁间的神殿和修行洞,便需要沿着曲折的台阶步行。在高原爬山不像平地,每向上攀爬一段,便觉得心跳加快,呼吸急促,而红墙黑窗的神殿越发显得遥不可及。这时候只能暗自念诵藏族谣谚给自己打气:“西藏灵地在拉萨,拉萨灵地在扎耶巴”;“到了拉萨不去扎耶巴,等于做件新衣忘了做领子”。而当你历尽艰辛拜过所有神殿和修行洞站立于山巅,远处:天葬台上有秃鹫翱翔,白塔静静地屹立在翠绿色的山冈上,信徒们以双脚按顺时针方向丈量出了环绕白塔一圈的距离,五色风马旗猎猎作响,阳光穿透乌云,洒下金子般的光辉。这时,你会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始建于7世纪的扎巴耶寺由吐蕃赞普松赞干布王妃芒萨赤姜所建。扎耶巴寺,亦称“扎耶巴神殿”、“比玛尔色神殿”、“扎耶巴玛尼拉康殿”。殿内供有一块“六字真言”玛尼石,还供有松赞干布、尺尊公主、文成公主、王妃芒萨赤姜及王子贡日贡赞雕像。
扎耶巴寺有很多神奇的洞窟。传说赤松德赞时杰瓦乔央(系赤松德赞时得道王臣二十五位之一)曾在达瓦浦岩洞修道获得成就,然后在窟外乘月光升天而去,所以“达瓦浦”也叫月亮窟。达瓦浦岩洞内有邬坚大师(邬坚巴仁钦贝)的替身像,据说此像颇神奇,可以代替真身;还有很多天然生成的各种神像。而在直布浦岩窟内获得成就的是修铃派的胜乐金刚法,为了显示神通而将铃放置天空之中,所以“直布浦”的另一个名称为铃岩窟。此外,还有多吉浦岩洞和80位在耶巴寺得道者所住过的岩洞。
或许正因此,据藏文史书记载,从8世纪以来,宁玛派、噶当派、格鲁派等教派都曾以此作为密法修行道场。8世纪,莲花生大师在扎耶巴寺修行传教,营造了“一百零八大成就者”修行洞,这里便成为吐蕃著名的密法修行道场。9世纪末,复兴佛教大师鲁梅楚臣西绕曾赴长安为十六罗汉开光,并依此塑“十六罗汉”像,迎请到耶巴寺建立了十六尊者佛殿。11世纪,阿底峡在耶巴寺“索巴浦”(亦称“弥勒殿”)收徒传教长达5年,成为噶当派的重要道场。1647年,第五世达赖阿旺罗桑嘉措在耶巴寺建立了四层楼的格鲁派僧院,同时建成供养佛殿、护法神殿、达赖寝宫等,供奉阿底峡、仲敦巴、宗喀巴等塑像,时有僧侣160人。18世纪,噶丹寺第五十一任法台达温阿旺班丹任上密宗院堪布时,在耶巴寺建立了格鲁派密宗院,有僧人60多名。而刺杀朗达玛的拉隆贝秋多吉亦在耶巴寺修过道
扎耶巴寺的圣迹很多,一般人尤其是女性难以得见。据《卫藏道场胜迹志》记载:“耶巴寺的大殿中供设有阿底峡尊者用过的盘子,盘内有用阿底峡鼻血画的佛像,还有十六尊者(即十六罗汉)的殿堂等都是灵异素著的圣迹。”朗达玛时郑喀白季云丹被害,并剥其皮,即供于耶巴寺内。
从扎耶巴寺往东沿拉萨河北岸可至帮堆,这里有宁译师(本名达玛扎)修道的宁衮浦岩洞。洞内供有极为威灵的四面明王像。四面明王即四面麾坷哥罗法,系大黑天神,最初由宁译师从印度迎来,又称“衮布协”,汉译为“四面明王”,为萨迦派的本尊神。
(参考书目:《藏传佛教面面观》,吴均著;《藏区宗教文化生态》,尕藏加著;《西藏的寺与僧(1940年代)》,柳陞祺著;《藏族宗教史之实地研究》,李安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