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起飞的机票

8月初是父亲的50岁生日，为了给父亲过一个特别的生日，我这个做女儿的千般动员万般哀求，终于说动了他来我工作的城市上海旅游一趟。父亲对吃住都没有要求，在电话里唯一提到的一点愿望是：“我要坐飞机！”我忙不迭地答应他：“要得！”我提前在“去哪儿网”上给他买好了回家的机票，为了图个便宜，我买了早上最早一班7点40分从浦东机场起飞的航班。

那天早上6点50分到达浦东机场。我赶紧去换票，可是换票的机器只开了一台，好不容易快轮到我了，机器出了故障。于是一群人作鸟兽散，又急忙跑去服务台咨询，最后被告知去人工换票。换好票大概就7点了，时间有点紧迫。我把父亲送进了安检口，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是大概是暑假的原因，一清早安检口处排队的人就很多，蜿蜒了好几道。我目送着父亲过了安检，以为这下没事了才往回赶。可是刚上地铁，我给父亲打电话：“坐上去了吗？”父亲很紧张地说：“飞机误了。”我以为是飞机晚点了，于是安慰他：“没事，飞机晚了你再等等。”可是父亲带着哭腔继续说：“不是飞机误了，是我误了飞机。”我当时头“嗡”的一声就大了，恨不得从地铁上跳下去赶回机场。

等我赶到机场服务台，刚好看到父亲一脸凄惶地站在换票口，我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我赶紧跑过去问父亲：“怎么回事？”父亲像遇到救星一样跟我倾诉：“我到了登机口，可是上飞机的架子已经拆了。我问旁边的服务员，她说她帮我再问一下可不可以上去。最后说不可以上去，让我去改签。我后面还有3个人也来晚了，他们都跑去改签，我问服务员去哪里改签，她让去问另外一个服务员。于是我东跑西跑，跑了好几个地方，最后说不可以改签，因为我买的是打折机票。”我问父亲：“你到达登机口的时候知不知道还剩多少时间？”父亲说还剩12分钟，但是机票上写着“提前15分钟停止登机”。

我觉得事有蹊跷，因为正常的话从安检口走到登机口，一刻钟就可以了，为什么父亲花了将近半小时？我扫了一眼父亲手提的行李袋，发现里面包装好的东西都被翻开了，我能肯定它被人粗暴地翻过了。于是我一面继续安抚惊魂甫定的父亲，一面询问他安检的情况。父亲说安检相当严格，过了第一道安检后里面还有第二道。在第二道他的帽子和鞋子都被脱下来检查，所有的行李打开来逐个排查，其中有一架小孩子的玩具飞机，被安检员特别询问：“这个是干什么用的？”父亲答：“给小孩子买的飞机模型。”就连父亲在裤袋里面放的一卷上卫生间用的手纸，也被查问：“这个是什么？”父亲只好答：“上厕所的纸。”按照父亲的描述，光是过安检至少就花了一刻钟！我怒火中烧：不是每个人都被这样检查的，穿着普通的他被人给予“乡下人”的待遇。

我忍不住责怪父亲：“安检时你怎么不告诉他们，你的飞机快起飞了，请他们快一点放行？”父亲无比愧疚：“我也不知道飞机快起飞了，没有人提醒我。而且他们查得那么严，我心里害怕得跟打鼓一样，哪里还想得起来叫他们快一点。”我不忍心再过多追问细节了，我知道这已经对父亲造成了极大的心理伤害。还有服务台的工作人员，父亲问她改签的事爱理不理，但是我来了以后她们的态度就好了很多。

我的心里涌起一阵难过，50多岁的父亲，一踏出自己熟悉的那片土地，就遭受不公平的待遇，而上海人对那些国际友人却是异常热情，别说问路时满脸堆笑地指路，就是无偿带路也是常有的事情。我一边帮父亲收拾乱成一团糟的行李，一边安慰他：“没事，爸，我们去坐火车回家吧。火车舒服。”父亲默默无言地跟着我坐了两个多小时的地铁，从浦东机场折腾到虹桥火车站，最后买了一张动车票回家。父亲说，在火车站他感觉放松多了，因为不像机场那样戒备森严、格格不入。他甚至有心情跟卖玩具的小贩讨价还价，又买了两条爬行时会发光的鱼。

（文 / 上海 郑婷） 起飞没有机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