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杏树林:随时随地的医生助手
作者:王珑锟杏树林公司核心管理团队成员:(左至右)产品总监武靖、首席技术官王哲、首席运营官刘辰辉、首席执行官张遇升、人力资源总监李明
病历夹
8月2日周六一早,张遇升带着产品团队来到北京协和医院拜访骨科医生余可谊,征求对产品“病历夹”的改进意见。“80后”张遇升是杏树林信息技术有限公司的首席执行官。这是一家专注于移动互联网医疗应用软件开发的公司。
通过“病历夹”,病人在术前、术中、恢复、随访各阶段的信息可以随时录入和调阅,支持照片、录像、语音等形式。余可谊说:“我在手术后很累,但还会回顾总结,像下棋复盘一样。我习惯用语音形式记录下手术的步骤、要点,尤其是一些不方便写进病历的隐性知识,比如哪块组织可能有影响,怎么操作妥当。”
余可谊的“病历夹”有100多个病历,他提了三点建议:一是语音转换成文字记录时设置为可选择,有的记录下声音即可,有的形成文字方便日后检索;一个是病历夹同步时,同样设置选择按钮,如果每次都全部更新,耗时太长;最后是改善病历分享到专业医生微信群时的细节。
“病历夹”支持语音与图像两种文字识别技术。产品总监武靖介绍说,语音录入的准确率达到95%左右。图片内容转换成文字要经过自动识别与人工审核两个步骤,视内容长短在24小时之内或48小时之内完成准确率为100%的呈现过程。“病历夹”用户数量有数万人,每天有上千份病历上传。
这个产品的点子来自张遇升与原协和医院医生、“急诊科女超人”于莺的交流:“在病案室里翻病历,要花费很多时间搜索,得找工作人员从架子上取下来。如果每看一个病人,从接诊开始,到化验单、病历记录,影像学片子,把这些资料统一存在手机上,那自己就有了一个病案室。”
联合创始人刘辰辉回忆说:“我觉得国外已经有类似的产品,而且在手机上输入各项病历信息有些麻烦,一直在犹豫。”在人手严重不足的情况下,张遇升做了搏一把的决定。“当时我们手里不剩多少钱了,我在想,要做一个有潜力的产品。”张遇升说。于是,由刘辰辉牵头的三人研发小组不停加班,集中突破。“他这个决策属于‘a leap of faith’(信念的飞跃)。最关键的是,他一直督促和鼓励我们,咬牙坚持,最后产品一出来,立竿见影。”这款产品很快吸引来宽带资本数百万美元的投资。
刘辰辉是张遇升的妻子,她说:“我是典型的理工科思维,总会想要做一件事得具备怎样的条件,想清楚再着手。他不是,他是行动比想法还快的人,有时候冲得太快太猛。”在“杏树林”,张遇升像是动力引擎,而刘辰辉则是刹车。
移动端入口
用蓝驰创投的投资人姜志熹的话来评价,张遇升跨界能力出众。2011年10月,杏树林参加了北京创业周末活动,获得第一名。2013年成都财富全球论坛的创业大赛上,杏树林当选最佳创业方案。刘辰辉这样总结被看好的原因:“做对社会大方向有益的事。”
姜志熹回忆说,第一天初识,第二天张遇升带团队成员过来面谈,第三天就签合同了。“几十万美元的投资,我们约在北京北土城的一家新疆小面馆,我记得很清楚,当时还有一滴油溅在纸页上。”这是杏树林获得的第一轮投资。
张遇升与刘辰辉均是毕业于北京协和医学院的博士生。张遇升曾在哈佛医学院交换学习,后在3年时间内拿到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两个硕士学位:公共卫生与工商管理。刘辰辉则是哈佛大学医学院博士后,师从美国科学院院士、哈佛大学卫生经济学家萧庆伦(William Hsiao)。
得益于深厚的专业背景,他们选择了以医生为用户的创业蓝本。张遇升的解释是:“第一是我们熟悉医生的需求;第二是这个领域门槛高,竞争小;第三是商业模式成立。如果从医院的角度切入产品,太难。所以选择个体的医生,他们是医疗链条中的核心资源。”
从2011年创业至今,杏树林开发了三款产品:“医学文献”、“医口袋”、“病历夹”。产品灵感基于访谈与问卷调查。“医学文献”荟萃了近50个专科,全球最顶尖的110多本医学杂志,为医生提供前沿的中英双语文献服务。“医口袋”涵盖临床指南、药典、检验手册、医学量表、计算工具等内容,方便医生随时随地查阅。“病历夹”则致力于帮助医生在紧张的临床工作中,用智能手机快速地记录、管理和查找病历资料,为医术交流与教学科研建立一个安全存储的云空间。
这些产品已经在医生中建立口碑。“对于一个好医生来说,除了对待病人的人文关怀,一方面你要善于归纳、总结你的病历,另外一方面你要不断去学习新知识。”于莺认为,这些产品满足了医生学习、检索、录入的实际需求。
目前,这三款产品的下载装机量接近百万。如果将每天点开产品至少一次的称为活跃用户。杏树林的活跃用户占到了中国医生数量的十分之一。“就像阿里巴巴是电商的入口,交易的入口一样,我们希望杏树林成为医生工作的入口,自己的病历,在这里管理,自己的研究资料,从这里积累。”张遇升说。
为什么是张遇升
张遇升有两位精神导师,一位是从美国留学回到协和的著名公共卫生学者黄建始,一位是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医学院教授厄尔·斯坦伯格(Earl Steinberg)。前者让张遇升的视野从临床医学转向公共卫生,后者让张遇升对商业产生了兴趣。
一次医学英语课后,张遇升在食堂遇到黄建始。“我看他旁边没人,就问他,我可以坐这吗?”黄建始推荐了《高效能人士的七个习惯》这本书。当晚一口气读完之后,张遇升十分兴奋。“里面讲到关注圈和影响圈。关注圈的事很难改变,应该把精力放在影响圈。”第二天张遇升就去找黄建始,说这本书太棒了,把自己没想明白的事情讲透了。
熟悉之后,黄建始聊到国内医学生公共卫生教育薄弱。张遇升主动应承下来,组织了名为“超级课程”的社团,翻译国外公共卫生课程。之后,“超级课程”的接力棒交到了师妹刘辰辉的手上,他俩因此结识。
医学相关知识在范围上大得惊人,要打入这一知识体系必须付出卓绝努力。一般现实是,对医学生来说,这种特殊学习历程影响深远,容易形成线性思维方式。然而张遇升是个例外。他读大学时就思路活跃,整理各个专科最新信息,例如新技术、新药等,给医生制作彩信手机报。
张遇升是一位“非典型”医学生,他解释说自己和其他医学生的差异就在于那顿与黄建始教授的午饭。“人生轨迹可能是由很微小的选择造就,比如两根筷子,一开始只有很小的角度差,放到后面来看,距离越来越远。”
因为成功申请上未来全球公共卫生领袖项目,张遇升获得了全额奖学金,他来到排名全美第一的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就读。这一奖学金在当时那一届近300名学生当中,只有15个名额。在美国,张遇升进入医疗大数据公司Resolution Help实习,这家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厄尔·斯坦伯格日后成为张遇升的榜样。
斯坦伯格原来是一位优秀的学者,一年刊发好多论文,但他发现文章都进了图书馆,对这个社会没什么价值,于是斯坦伯格在40岁后开始创业。他十分勤奋,每天最早一个来办公室,最后一个走。斯坦伯格性格直率,从来不会不懂装懂,总是问直白又细节的问题。如今他已经创办了两家公司并成功出售,现在开始第三段创业。斯坦伯格很有钱,但十分节省,十几年来一直开一辆老的本田车。他没有特别的爱好,就是享受做高质量的、创新性的工作。他的车里一直放着文件,可以随时翻阅。
实习期间,张遇升给各个部门领导发邮件,约他们吃午饭,了解每位领导的经历和部门职能,最终所有的部门领导都和他共进午餐。因为与同事合作创新了一个算法,张遇升得到了老板斯坦伯格的青睐。他毕业后的工作,就来自斯坦伯格的邀请,彼时斯坦伯格负责著名医疗保险集团Wellpoint的医疗技术战略评估部。
张遇升说,自己为人处事有两个特点:第一是愿意和人沟通,喜欢听别人的故事,这一点受爱社交的妈妈影响;第二是有很强的好奇心,第一次见某样事物就问很多问题,爱读书,不会浅尝辄止,这一点受工程师父亲的影响。“对于一个好奇的人来说,这个世界的大门永远是敞开的。”
毕业后,张遇升成为全班、包括美国同学在内第一个找到工作的人。在Wellpoint公司任职期间,他注意到新兴的移动医疗领域。“比如Epocrates是第一家上市的移动医疗公司,它为医生提供手机上的临床信息参考。iTriage是为病人提供分诊的服务。比如你说你哪儿疼,它告诉你应该去医院哪个科室,或者在家观察,或者去买一些非处方药。”回国之前,张遇升下定决心,进军移动医疗。
医生的需求
疾病并不是100%都能被攻克的,医学本身就是一个矛盾体。它处在社会与经济双重背景之下。医学的发展始终在大部分人的健康与小部分人的牺牲之间寻求平衡。例如疫苗接种,这会使大部分人受益,却也有小部分人产生不良反应。
国内的医疗制度导致医生超负荷工作,将这种先天缺点放大。“医患关系这个难题,你在盒子里面可能永远找不到答案。值得一试的方法是‘think out of the box’,跳出漩涡,打破陈规,站在更高的视野来看问题。”张遇升说,这种思维模式是黄建始老师教给他的。
医生是整个医疗体制的运转轴心,如何提升他们的工作效率,降低压力,如何增进他们的救治水平,这对改善医患关系和整个社会稳定具有积极作用。早在张遇升刚开始临床实习时,他就发现医院外好多人排队。“医生没跟患者说两句话,患者就出来了,为什么,一是病人多,二是他在记病历。我粗略统计了一下,发现医生花80%的时间搜集数据,记录数据,花10%的时间来做决策,最后10%的时间来处理这个问题。如果减少写病历的时间,医生做决策的时间就能延长,提升服务质量。”
表面看,医生在病历上花费时间和精力不可避免。根据美国医学会(AMA)的统计,医生职业生涯中大约五分之一的时间是在写病历中度过的,开始实习训练的医生花在上面的时间更是高达30%。
然而,信息技术改变了这一传统格局。到美国学习后,张遇升被其工作方式震撼。“美国医生使用Uptodate数据库,碰到问题都可以去查。他们不写病历,做出诊断后只需说出来,由设备记录并识别,由专业人士校对,主治医生最后确认就行了。”
在中国,医生群体内部差异很大。产品总监武靖将其分为五个级别:医学生、初级医生、中级医生、副高级医生、高级医生。因为“医学文献”有中英双语,所以分别覆盖这座金字塔的两端。“医口袋”的用户主要是前三种级别。学习医学就像学习一门语言,有大量的专有名词和技术词汇,在初级阶段需要反复查阅,加强记忆。
“病历夹”主要由拥有处方权的医生使用。诊断是一个病人编码、医生解码的过程,有的病人不善于描述,而有的则想象力丰富。医生通过病人的抱怨,来寻找病灶。病历持之以恒的积累对拓宽临床思维,提高病因分析能力很重要。在协和流传着张孝骞教授随身携带小笔记本,强调“每一个病历,都是一个研究课题”的故事。
这座金字塔的顶端在一线城市,北京协和医院的骨科医生余可谊是其中代表,他的需求主要来自临床与研究。“我的主要方向是微创手术和脊柱畸形。‘病历夹’支持分类储存,这样便于我区分普通门诊和特殊病例这两类。骨科病人的特点在于步态和形体,以前我常用手机拍。例如这个躯干往一侧偏的病例,就很宝贵。这需要定期传至电脑,再给每个病人建立文件夹,很麻烦。而且过一段时间手机空间就满了,到底哪张照片是哪个病人的,有时分不清楚。‘病历夹’建立了病人信息与症状之间一对一的关联。”
而在金字塔的底端,对于乡村医生的需求,刘辰辉做过调研,她的博士论文就以海南农村为例。此外,萧庆伦教授在宁夏做农村医疗体制改革的项目时,刘辰辉担任项目主管。“我们发现,农村医生没有建立正确的看病流程和诊断标准,于是开展基层卫生人员的教育很重要。我在盐池和海原这两个县,坐着摩托车,一个乡镇一个乡镇地跑。”
这期间,刘辰辉有两个发现:第一是村医数量非常之大,他们希望能在专业能力上提高。但是缺乏有效的培训方式。第二是在这些地区,可能什么设施都没有,但一定会有手机通讯营业厅。这让刘辰辉感到,“医口袋”这样的行医指南对这里的医生和病人而言,是实实在在的帮助。
目前杏树林的商业模式有二,一是与医药企业开展数据与营销合作,一是有版权内容直接向医生收费。对于未来,张遇升认为,移动医疗的最大价值蕴含在大数据之中。“现在是一位医生为你来服务,比如听诊器,插在与你面对面的医生耳朵里,将来听诊器的信息直接传到云端,通过大数据来分析病情,并做出决策支持。” 杏树林杏林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