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食记

赶时髦选了一种果汁清肠排毒产品，断食三天。每天六瓶复合果汁，原料既有苹果、胡萝卜、蕃茄等蔬果，也有巴旦木、腰果、核桃等坚果，还有螺旋藻、离子水这样的辅料。这么不讲究的断食，也能攀龙附凤想到弘一法师曾有《断食日记》，找来重读。1916年，李叔同正在浙江师范教书，利用寒假到虎跑寺断食。之前声明，断食中不会亲友、不拆函件、不问任何事务。可我第一天就赶上要外出开会。全天六瓶喝完，无不适，无饿感，有点新鲜，有点紧张。不饿不代表不馋，尤其晚上23点多，正是往日消夜时分，馋感倍增。《断食日记》说第二天“腹中如火焚”，此番读出切身体会，其实就是馋。为分散注意力去玩朋友圈，发了一条说果汁排毒断食中。一个以讲科学著称的友人斩钉截铁评论：找死！吓得赶紧睡了。

本日早晚各排便一次，与常无异。

翌日晨起，见那条朋友圈引发热议。叫我眼前一黑的是一位“前辈”的评论：“我喝过，三天喝完又饿又馋，食欲大增。”更吓人的是接到通知，阔别多年的挚友路过北京，当晚狐朋狗友要聚餐。

顶着巨大心理压力，喝完当天前四瓶，揣着第五、六瓶奔赴菜馆。饭桌上出现往日挚爱的单县羊汤、武大郎烧饼潘金莲咸菜时，正如弘一法师写他断食第三天，“腹中熊熊然”。熬住了。回家在地库停好车，有些许得意。迈下车的刹那有点头晕。穿越黑走廊时，不知是饿到虚还是被刚才那一晕吓的，不自觉老想扶墙前行。

第二天早晚各排便一次，第二次像腹泻，但腹部无痛感，肠胃无不适。

第三天晨醒，有身轻之感，同时有虚弱之感，俯身时轻微头晕。仍无饿感，馋感愈加强烈，老要畅想过完今天吃什么。稍一动念，馋感铺天盖地，赶紧打岔。那条朋友圈还在发酵，不止一人问道“坚持了么”，后附阴险小笑脸。

晚间于我，是饮食生物钟最顽固时分，20点多喝完三天断食之旅最后一瓶果汁，既饿且馋，排山倒海。设计的打岔方法是去理发。往常理发时易瞌睡，这次始终清醒，一时曾有剃个秃瓢的冲动。理完发，抱着最后冲刺的态度，去逛24小时书店。时钟指向子夜零点时，在地下一层正翻看字帖的我内心欢呼了一声，而此时周遭静谧肃穆。那一刻突然想起，全天未曾排便。

弘一法师在虎跑那次断食，共计21天，每天只做三件事：写字、刻印、静坐。开始是只喝小碗粥，后来全天唯饮山泉。我这儿忙叨半天，也还嘀哩嘟噜20多种乱七八糟的原料。《断食日记》开篇说了四个字，“断食换心”。人家忙的是心，我忙的是一堆下水……种种今昔之距，皆可由此见一斑。

（文 / 杨葵） 断食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