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所认识的这个面目不详的人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认识小东的时候,他还是个三无青年——无车无房无工作,因为身体不好,从上海辞职回家休养,养着养着就在老家扎了根。在T城一样可以写小说,一样可以发表在《上海文学》,城市诱惑于他,可能是在那个时候慢慢褪去。尽管他讨厌T城,包括T式普通话他都一度拒绝,一本正经的说话腔调下其实是一颗懒惰战胜了理想的心。在家人的帮助下买了房,顺理成章结婚生子。至于车,每月按揭几乎掏空了他所有的工资,那阵子但凡遇见朋友,都会问有什么赚钱的路子。什么都有了,小东却觉得生活像是个洞,黑漆漆,看不到边。
他开过青年旅社,把自己的婚房取名茶包(Trouble),买了十几张高低床,三室一厅都摆满,简装、电器全部到位,小成本广告宣传,加之骑友帮忙,很快营业。两年下来,来来往往有趣的人不少,也结交了一些,其他实在没什么入账,好在只是副业,到了无力支撑时,只有关掉。至于为什么叫茶包?我一度怀疑是个隐喻。
关了旅社,按理说可以好好写小说,可惜静下来反而不想写了,以至于T城的文字前辈们都深深惋惜。小东的文字残忍又温情,现实生活里的人心走向都一览无余……多年后我才知道,其实做朋友,他是最随和的,一切活动尽可你来定夺,全无怨言,他对艺术的挑剔和日常的懒散巧妙融合,达成平衡。如果这就叫自信的话,那么和半熟的朋友在一起你会以为他更自信,话语断续时,他义不容辞挑大梁,话题接二连三,场面温情舒适。可是用他自己的话讲,他是个骨子里柔弱的人,害怕这种冷场的尴尬,才去努力平衡场面。强势话语权背后,原来是颗柔弱敏感的心。忘了说,小东工科所学是起重专业,平衡感是否从那得来,也未可知。
写小说是痛和快乐并存的话,阅读更多是一种慰藉,从别人的书里照见自己内心深处,小东是阅读好手,一下午看三五百页的外国严肃小说,是极为平常的事。我们很少谈论阅读,在他看来,阅读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和吃饭睡觉差不多。也可能因为阅读的浸润,让他在人群中那么与众不同,不止一人说他的气质和T城格格不入。如今身体慢慢好起来,又到了中年发福的年纪,胖似乎成了必然,和从前的清癯一点点挥手告别,张嘴居然夹杂着半吊子的T式普通话。
我对他讲:“原来我以为你会是一个传奇,现在看来,你也就是个故事吧。”他很满意:“看完故事,记得分我一半稿费!”
(文 / 江婉琴) 面目认识这个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