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芬神像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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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宿舍中,老G最忙。通常情况下,她早上6点起床,7点出门,晚上23点多才回来。我们几乎见不到她。宿舍聚餐,我清点人数,数到6,便开始点菜,逢菜必点酸甜鱼。周末出游,我拉拢到两人陪同,便高高兴兴撑伞出门。内务打扫,只要找到好心人洗涮阳台的青苔和隔夜的碗碟,我就谢天谢地。这其中,极少有老G的参与。老G似乎不拘小节,没有生活上的喜恶。她只是忙。她常年的忙与她柜台上的灰尘相得益彰。

早些年,老G还是个爱美的人。有一天晚上,她跟我逛夜街。老G说她有一条漂亮的裙子,黑漆皮,镶闪珠的,是她的朋友在时装店里淘来的,可惜找不到配裙子的鞋子。我们四人就骑着单车,从韩师(韩山师范学院)出发,一路骑,骑到开元寺。C城的夜市热闹极了。白天通车的古街路,到了晚上,变成一竖排开的摊档。有卖陶瓷的,卖衣服的,卖零件的,卖酒料的。他们占着路中央,被生硬分成两截的碎石路依然在通车,却没有丝毫凌乱的感觉。老人、小孩和情侣在路上嬉笑怒骂。三轮车前的车铃摇得清脆。老G在鞋摊前试了很多双鞋。我蹲在鞋摊旁边的陶瓷摊上,挑些瓶瓶罐罐。最后鞋没买到,老G到处找吃的,还问我在晚上糖葱薄饼是否开档。我的眼睛在灯光旖旎中流连。晚风拂过我的长发,我的脸上一阵冰凉。

早些年,老G还是个爱说话的人。她认识了很多朋友。她的人脉是我们其余七人的总和。也因为朋友多而杂,所以餐宴特别多,时常呼朋唤友地去。听说她喝了酒后,说话特别大胆。老G是任性的。她说过的话,大多是当时的情绪。没头没脑或苦闷不堪。待情绪消弭,她会比在场的其他人,更早地忘记自己曾说过什么。

早些年,老G还没有那么多的职称。职称是潘多拉盒子。有了各种职称的老G似乎比以往更受委屈,也更容易把鸡毛蒜皮的事情当作委屈。输了球赛会委屈,丢了奖项会委屈,错过提名会委屈。委屈的情绪涌上心头,就会到处找人说话。宿舍中,我最有耐性,老S性格最内敛。老G常找我们说事。她坐在老S的床上,先扯别的事,漫天地聊,聊不出五里路,眼泪就掉下来了。老S慌忙递纸巾。老S说:心态放好,就不会哭了。后来,老G真不哭了,此后甚少找老S。老S的面巾纸抽空后,就改买了卷纸。她说面巾纸涨价了。

有句话老人常说:老黄历不会再翻,旧事也别再提了。我想,如果旧的人与事,旧的生活,对现在的生活有所启发,为什么不提。我的老G,你的老G,世界的老G。我跟老G生活了四年,但我也从不敢说自己了解老G。有人说她好,有人说她坏。有一天,老G在那张铺满灰尘的柜台上放了一套张德芬写的书,叫作《预见未来的自己》。我每每走过一次,就看一次书皮上张德芬的容貌。久而久之,老G的容貌居然跟张德芬的容貌重合等同起来。她的老青春就这样被张德芬不好不坏地保留下来。

(文 / 喵小鱼) 张德芬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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