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武的秘密

那时我在油田电视台当记者。电视台宿舍不多，台里安排来一个姓武的小伙子与我住对床。小武在学校是文艺骨干，常主持活动，才选来做播音员的。我几乎天天在房间里组织人喝酒，小武烟酒不沾，就成了服务员，端茶倒水，我喝多后总要刁难他，不是逼他喝一碗，就要逼他出个节目。不喝酒的时候，屋里太冷，我俩人分别盖着被子，也常常聊到半夜，他讲他的新闻理想，我讲我曲折的恋爱史，有一次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他羞涩地说：这是个秘密。

其实我看不惯他有些娘娘腔，他却一直很尊敬我，总是师傅长师傅短地叫着我。4月底的一天，早上刚上班不久，办公室外的走廊里叫嚷起来：出事了！冲出去，只见同事背着脸色惨白的小武从里面跑了出来：他去演播室的顶上换灯泡不慎坠落，8米高呀！这种事本不是播音员干的活，但台里人少，只好一专多能了。

送到医院后，拍片透视，没有太大的问题，他也缓了过来，反倒安慰我们不要担心。大家的意见是住院观察一两天。第三天的晚上，医院来电话，要我们立即赶过去。一进病房，医生护士已经在慌乱中抢救呼吸急促的小武。主治医生突然抬头看看我说：“上！”我大概明白是要我上去做人工呼吸，便要脱鞋上床，主治医生又对我喊叫说：“来不及了！直接上！”我穿着鞋跨了上去，按照医生的要求双手反复按压小武的胸部。按压了10分钟，主治医生摆手要我下来，说不行了，拉起白床单盖住了他的脸，床单上留着我的两只脚印。

小武就这样死了，他还不到23岁。办理后事，我负责的组是给小武买衣服、整理遗容等。一起的同事对丧服很忌讳，都怕得不敢摸一下，所有的衣服我都一件件试穿后才买，我知道，我可以穿的衣服小武穿就没有问题，果然，在太平间，给小武穿衣服时都很顺利。法医解剖后得到死因结果是，小武坠落后因着凉引起肺水肿，高原肺水肿不及时发现治疗很容易死亡。

送走了小武，没几天大家都恢复常态，只有我一直没有恢复状态，整夜都是似睡非睡，蒙眬中总看见对面床上有人。想来想去，我干脆睡到小武的床上，再看自己的床就舒服了，就可以睡踏实了。大约一周后的一个晚上，正准备睡觉，有人敲门。开门一看，一个女孩站立在黑暗中，飘出一句很温柔的声音：小武在吗？我很惊诧，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愣了一会，问她是小武的什么人，她说是同学，在北山的采油队工作，今天才轮休回来。眼睛渐渐适应了黑色，依稀看见她脸庞的轮廓。我告诉她小武出事了，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感觉她很惊讶，我简单把情况说完，她就转身走了。

我知道，她就是小武的那个秘密。

（文 / 李炯） 秘密小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