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晓诗:在慢生活里虚度光阴
作者:王小峰( 高晓诗与儿子在景洪家中
)
高晓诗不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他长在宁夏银川,原来是个乐团的小提琴手,后来到北京从事出版工作。90年代私企从事出版还属非法,他们一路打着擦边球过来了。做了十几年的出版,有一天,高晓诗决定离开北京,定居西双版纳。
在高晓诗眼里,西双版纳不是最好的地方,但有它独特的一面。2006年,诗人李亚伟、默默到版纳玩,默默在上海做房地产策划,对这里的房价比较敏感,见到一个开盘的楼盘,一打听一平方米才1000多元。默默给高晓诗打电话,让他过来。当时高晓诗还住在大理,过来后发现这里的房子确实比北京便宜多了,北京当时房价已经涨到每平方米七八千了。大伙儿商量要不买几套房子吧,结果一下买了十几套。高晓诗买了三套,他想,这里气候不错,与泰、缅接壤,异域风情强烈。他想用这些房子奖励员工,谁干得不错,拿钥匙到这里住上一个月。结果高晓诗自己没事倒是老来,一到冬天他就像候鸟一样来到版纳,住一段时间写点东西,一来二去,他就萌生了定居在这里的念头。
高晓诗说:“2006年我就觉得北京不是久留之地了,2009年我在告庄西双景买了房子,把当初买的房子卖掉了,当时我想做投资。后来想来想去也没地方去了,你说离开北京还能去哪里,最后来到这里了。当时很多人不理解,你跑那么远去干吗,你的生活、工作、社会关系都在北京。我当时主要是厌倦大都市生活了,做这个决定也是需要一定的勇气。当时就感觉到要想想后几十年怎么过的问题,北京环境越来越恶劣,社会、商场的竞争,社会节奏太快等等,在那里待着,身体极度透支。我想后几十年不会做出版,做了10年,一个职业对于一个人有效的一生已经不短了,我觉得人活着应该多体验一些各种各样的生活。”
就这样,高晓诗把公司交给了员工,这些老员工跟他有七八年了,来的时候还是小姑娘,他走的时候这些姑娘都变成孩子妈了,对这些老员工,走了也得有个交代,高晓诗决定把公司交给他们,公司法人也换了,然后举家离开北京,来到版纳。想想当初的决定,高晓诗说:“做决定时我也没煎熬,之前我来过几次,有一个心理缓冲,最后做决定的时候,心说,你看好了,就这块地方,今后你要在这儿生活了,我这岁数也不可能再往哪里走了。其实有时候,人太深思熟虑倒不好办了。当时劝我别来的人,他们来到这里看我的时候说:‘我现在才理解,你当初的决定是对的。’有很多人就是放不下。”
高晓诗最终选择了版纳而不是大理,他说:“我选择这主要是这里有房产,这里是多民族聚集区,大理相对单一一些,就是苍山洱海,除了这个没有什么更多的,多样性比较差。这边文化比较丰富,尤其是,这里是普洱茶的原产地,我对茶比较感兴趣。再一个就是这里和泰国、老挝接壤,可以经常开车去泰国,当天就可以到。”
( 基诺族妇女表演用纺锤纺线
)
以前,高晓诗买房子是想做投资,后来搬到这里,心里踏实下来了。“不是离开北京就不跟人接触了,总有朋友会来,来了给他们提供一个地方住,开家客栈最好不过了。实际上这个客栈我不指着它能赚多少钱,但是有这个客栈衣食无忧没问题。更主要的它的功能:接待。客栈没做好的时候,我就是接待员,全国各地的朋友都往这里来,来一个我就接待一个。从中国目前的环境说,版纳的空气和水都好,虽然它比不上北欧的一个小镇,但是在中国,像版纳这样的地方确实不多了。我们是现代人,不能完全回归到原始的状态,还是要和社会不脱节,离开北京还是觉得和外界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高晓诗追求一种慢生活,简单生活。“在这里生活确实很简单,没有那么多的诱惑,每天睡到自然醒,没有那么多压力。在大都市,即使有些工作职业比较弹性,但是再有弹性的工作还是有压力。我今天可以多睡一会儿,但是起来以后会一通紧忙乎。但是在版纳不会这样。”
对比丽江和大理,高晓诗觉得版纳的慢生活才是真正的慢生活。“大理和丽江由于旅游开发比较早,加上比较成熟,已经十分商业化了。一旦一个地区商业化以后,它就已经慢不下来了,开始追求各种经济效益了。大理、丽江慢了么?不慢。西双版纳的旅游在吃老本,因为60年代周恩来到此参加泼水节,一下子有了名,这个地方严格来说还是比较闭塞的。政府也没有规划,除了城市建设一些地产大鳄进来后,其他地方还是比较原始的。所以它相对来讲接受外来的东西还少一点,它落后,所以它的节奏还是慢的。”
刚到版纳生活的时候,高晓诗对这里的慢动作还是有些不适应。“从北京快节奏的地方来到这里,一下子慢下来确实不适应。比如去银行办点事,到11点半他们就休息了,要睡午觉,这里的人都睡午觉,下午15点上班后,差不多17点又收摊了。在北京中午根本没有休息的,效率在这里谈不上。这里的民风相对来说好一些,后来我想明白了,正是因为它的落后,才保留了一些我们所需要的东西。”
高晓诗给客栈的名字起名“虚度光阴”,他解释说:“我还是要享受属于自己的光阴,我们为了生存,各种各样的追名逐利的事太多了。我到这里,这是一种生活态度,店名让人感觉是生活态度,不是贬义,过去理解虚度光阴是糟蹋时间。用一句话解释就是,虚度的光阴才是自己的光阴,我自己就是这种感觉,我当初离开都市就是这种感觉。因为你在都市的商业大潮上,你被推着走,没办法停下来。老子说过:‘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就是说过分维护自己的名和利,你肯定是会心力交瘁,影响寿命和健康;你过多追逐财富,最后会付出生命的代价。老子认为,人生最高的追求就是追求生命的长久,生命的质量,现在很多人弄不明白这个事。如果是自己觉得没办法停下来,就像我这样,换一个环境,不用跟谁比,换一种环境的时候,你的认识、价值观、人生观都会变。”
高晓诗也在山上买了一块地,想过农民式的生活。“过农民的生活,那种节奏更慢,而且是单纯,特别单纯,人和人的关系特别单纯,没有任何嘈杂的东西,在山上的那个环境人的确能静下来。我很早就有一个想法,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建一个自己的小院子,很浪漫的想法。我开车把西双版纳周边几乎跑遍了,跑了两三个月,后来找到南糯山这个地方。”
高晓诗说:“西双版纳真正的魅力,能吸引外面人过来,不光是茶,还有文化。”这些年高晓诗一直在感受这里的原生态文化,他会到山上听爱伲族人唱山歌,顺手会整理一些。他说这些民族都没有文字,有一天他们不在了,这些文化也就没了。丽江把纳西文化做得像模像样,是因为掺杂进一些商业目的,不纯粹了,这里却全部都是原生态的。“我在勐海认识几个唱歌的,唱得相当好,但是他们开始走流行歌的路线,我说你不要那样,你就唱你最土的那个感觉就是最对的。你上台演出别穿西装,穿你民族服装多好啊。这种意识他们不知道,他们多少年来就这么唱歌,但是他们进城了,勐海把他们收到县文工团,一进城,觉得唱歌不能再那么唱了,他们经常看电视,是不是我这行头也得变一变了?少数民族的服装很复杂,绑来绑去,穿一回挺麻烦的。还有一个挺严重的问题就是姓名。城里人愿意把民族改成少数民族,享受国家政策,而寨子里的人愿意把名字改成汉族的名字。比如我们寨子里有叫左喆、黑车、明椎的,这名字多好听,他们愣给改成张秀英、黄建设。我说这些很难听,原来的名字很好听,后来我都跟他们说,爱伲族是根据父亲的名字的后一个字确定他的名字的第一个字,这个传统不能丢失。”
但是这些原生态在慢慢消失。高晓诗回忆说:“我2006年来的时候,满街的小姑娘小媳妇都穿傣装,现在你很少见到,除了老太太、中年妇女穿,年轻人都不穿,一律汉服,消失得太快了。西双版纳的雨林消失得也快,现在不让再砍了。我现在看到真的挺痛心,什么叫作暴殄天物啊!”
现在,高晓诗在过着慢悠悠生活的同时,也在慢悠悠地写他自己的小说。以前他在文工团工作,他说从事文艺工作的人血液里都有一种贲张的东西,都不消停,这些不消停的人聚在一起故事就多了,写出来一定会很好玩。
(实习生高伊俏对本文亦有贡献) 生活大理西双版纳虚度光阴高晓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