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乡愁:马来西亚的老茶与存茶

作者:杨璐

一杯乡愁:马来西亚的老茶与存茶0  老茶行:茶从故乡来

  吉隆坡的茨厂街和苏丹街是中华文化的聚集地。狭窄街道的两旁是“二战”前的双层街屋,一楼绵延不断的走廊遮住了烈日的灼晒,外面无论如何炎热,从街道的一端走到另一端都还能保持清爽。二楼则是中国人五味杂陈的地方,鸦片馆的遗迹,下南洋的华工们当年就是在这一扇扇紧闭的窗户背后,烧开水,泡壶茶,点亮烟灯,烧一小粒鸦片烟泡,在氤氲的鸦片香气里缓解辛劳和思乡之苦的。马来西亚唐艺轩茶艺中心赵美玲告诉我,吸鸦片的人口味都很重,吸完鸦片必须喝一口浓茶,通常是重焙火的水仙。茶叶与鸦片,导致100多年前打开中国大门的那场战争的贸易品以如此的方式在这里共存着。

  中国茶叶如何流传到马来西亚,必须拜访的是苏丹街上的茶行广汇丰,从它在这条街上开业到现在已经传到了第四代。这间马来西亚历史最久远的茶行,装修成中国古典风格,陈列的是百年老茶。广汇丰的第四代传人刘俊光现在也是马来西亚茶业商会的会长,他告诉我,他的祖籍是广东揭西县,曾祖父在20世纪初来吉隆坡做生意,卖茶叶、菜种子和成药给来南洋谋生的中国人。“一开始就是用提包拎着,走街串户,后来比较有钱了才买了一辆脚踏车送货。”除了杂货,刘俊光的曾祖父也做侨批,“就是把这里赚的钱,还有猪油、旧衣服、日常用品寄回国内,所以我们的店叫汇丰”。

一杯乡愁:马来西亚的老茶与存茶1  因为做侨批同国内关系紧密,广汇丰还是同乡下南洋的第一个落脚地。“当时各地在马来西亚都有会馆,下南洋一开始人生地不熟,都住在家乡会馆里,找到工作再出去。1928年,我们租下这个店面,也提供给老家来的人住,他们晚上拿两个凳子放块木板就睡觉,我曾祖父还会给同乡一点钱用。”刘俊光说,马来西亚的同乡文化保持得很好,比如他的家乡揭西县陂美楼村每一年春节都要办团拜会,全马来西亚陂美楼村的后裔都会聚集到吉隆坡参加。

  与故土难以割舍的除了人情,还有生活习惯,刘俊光说,从前马来西亚的华人家庭,永远都是在桌子上放一个箩筐,里面有一壶茶、一壶水,小孩子渴了就去喝。每一个家里都是这样,不同的只是茶叶的种类。在马来西亚,从家里喝的茶就能看出这家人的籍贯,福建人和潮州人喝铁观音、广东人喝大叶,现在分得详细就是六堡茶和普洱茶,客家人喝绿茶,福州人喝香片。

  广汇丰从何时由杂货转为专做茶叶,刘俊光也不清楚,他只依稀记得,因为是喝绿茶的客家人,他小时候家里就有了茶园,在本地炒茶做绿茶,其他的中国茶都是从国内进口的。70年代之前,中国和马来西亚之间没有建交,双方的贸易受到限制,马来西亚政府要求必须有进口许可证的团体或商家才能直接进口茶叶。广汇丰同其他六家茶行共同组建了“岩溪茶行有限公司”,以“岩溪”的名义下订单,然后到政府申请进口证,再从中国进口茶叶。

  虽然不同籍贯喝茶不同,但是早期经营茶行的以福建人居多,“岩溪”进口最多的也是乌龙茶。刘俊光说,因为马来西亚华人口味重,再加上茶叶从中国运来路途遥远,会受潮,进口的散装乌龙茶还要烘焙一次,再改为本地的小包装销售。而马来西亚的广东人早已习惯了六堡茶的独特味道,老顾客买六堡茶,一定要喝到药味,最好是茶叶上面有一层白的那种,年轻人以为是茶叶发霉了,但是老人知道那是好菌,药味足。他们买茶一定要够陈旧,而且不要碎的,必须是一整块,买回家蒸软了晒,再放到罐子里。

  因为有喝陈旧六堡茶的习惯,才有后来普洱熟茶、普洱老茶发展的土壤。六堡茶是广西出产的一种茶叶,有渥堆和陈化的工序,汤色红浓,有一种槟榔香,跟普洱茶熟茶较相似。刘俊光告诉我,普洱茶从前在马来西亚不流行,他们到广交会上进口普洱茶回来都是当作六堡茶卖的,当时还不能全进口卖得快的熟茶,要搭配一些生茶凑货柜。

  生茶苦涩的味道同马来西亚华人习惯的老六堡味道差太远,完全滞销,没想到却在20多年后创造了传奇。刘俊光说,广汇丰在80年代进口了100箱下关沱茶生茶,一直堆在门口做买三赠一的促销,马币10块钱4粒,直到2004年才全部清空。结果随之而来的就是普洱茶热,这些沱茶在老茶市场上价格翻了数倍。

  广汇丰现在以经营中国茶叶为特色,可在六七十年代它扩展范围到经营红碎茶。刘俊光说,中国茶叶只有华人喝,其实范围很小,年轻一代有些又是受的英文教育,改喝咖啡了,中国茶的市场是萎缩的,而红碎茶不但中国人喝,马来人和印度人也喝,是个更广阔的市场。本来延续了三代的中国茶在他乡走了下坡路,没想到一种有别于家常饮茶的新形式在80年代来临,带动起马来西亚的茶文化。

  茶艺馆:中国茶品茗的开端

  在吉隆坡的几个华人聚集区域走过,总能看到紫藤的招牌,它是家连锁店,也是马来西亚最早的茶艺馆,在1987年元旦开张,由17个有留学台湾地区背景的年轻人入股创办。它的初衷是在马来西亚建立文艺空间,没想到却成了茶艺传播的载体。

  林福南是紫藤的发起人和负责人,1980年的留台生。“当时台湾地区已经有了东坡居、紫藤庐两个茶艺馆,文艺气氛很浓,学生社团的开会和聚会经常在那里举行。”林福南告诉我,当时他对茶没有什么兴趣,但是那种氛围已经成为生活的一部分。回到吉隆坡,文艺生活变得荒凉起来,“老朋友们找地方聚聚,都是街头拉茶、炒面档,当时吉隆坡只有肯德基,连麦当劳都没有,更没有在台湾读书时的那种感觉。”林福南说。

  除了文化生活的贫乏,林福南这一代留台生在事业上也不顺利。80年代中期,马来西亚经济低迷,年轻人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我们从台湾学习回来的,因为文凭政府不承认,所以只能找到每个月800块钱的工作。那些留英回来的因为资格高,薪水要两三千块钱。”林福南说,“我想不如把台湾的经验复制回来,1986年下半年我开始找朋友合作,一共找了17个人,每人出1000块钱,对当时刚刚工作的人来讲是好大的数目啊,就开了第一间茶馆。”

  紫藤从形式到内容完全照搬了台湾的茶艺馆。“东坡居、紫藤庐是席地的,我们也是席地而坐。我们也给青年朋友们提供文艺空间,非常理想主义,非常浪漫,办古筝班、书法班、吉他班,后来形成了一个小团体。”紫藤茶艺馆的肖慧娟说。紫藤茶艺馆这种时髦的形式经过媒体报道轰动了马来西亚。“从开张第三个月开始,我们的茶馆天天爆满,全国的年轻人到处都有来吉隆坡找我们输出经验的,到了1990年,大约全马来西亚就有了100家茶艺馆。”林福南说。

  跟茶艺馆一起流行起来的还有新的喝茶方式。“马来西亚家庭从前都是大壶泡,我们茶艺馆用的是小壶,我在锅碗瓢盆店买的宜兴紫砂一厂的壶,很精致。”肖慧娟说。这些年轻人并没有泡茶的经验,只能从马来西亚民间去发掘。“我只要听说谁会泡茶就去拜访,主要跟着一个开素食餐厅的林谷机老先生学习,他是潮州人,会工夫泡,当时吃一桌茶是20块钱,林先生教一次也是20块钱,讲茶叶故事,讲泡茶方法。”肖慧娟说。分散在马来西亚各地的爱茶人也被茶艺馆吸引来,林福南说,如今马来西亚被称为“阿爷”的著名茶人林平祥在开业的第一天就上门来,一位在台湾学过茶学的陈博士也经常来分享茶叶知识,还有一些从台湾地区嫁到马来西亚的太太推广台湾茶,几种力量汇集,逐渐就形成了马来西亚的茶道。

  林福南告诉我,现在马来西亚40岁左右喜欢喝茶的人,几乎全是受到那个年代茶艺馆的熏陶,包括现在马来西亚茶人的中坚力量,比如说唐艺轩的赵美玲就是当初紫藤的店长。也有一些是紫藤的茶友。

  紫藤的茶叶也不讲究。林福南告诉记者,马来西亚有什么茶叶就喝什么茶叶,全部是从广汇丰买来的,中茶公司的标准出口茶,千里香、大红袍、勐海茶厂的7542。“我们当时没有老茶和存茶的概念,80年代的7542,我们7块钱从广汇丰进货,12块钱就卖掉了,要到90年代邓时海从台湾回马来西亚,宣传普洱茶老茶,茶叶才讲究起来。”

一杯乡愁:马来西亚的老茶与存茶2  古董茶:普洱茶的崛起

  90年代之前,马来西亚一直是以乌龙茶、六堡茶为主。肖慧娟告诉我,因为紫藤茶艺馆在马来西亚的影响力,1993年她被邀请参加思茅的普洱茶国际研讨会,可她根本就不知道普洱茶是什么。

  马来西亚人很少喝普洱茶。吉隆坡乡根茶艺中心的邱如财告诉我,虽然马来西亚的老茶客喜欢喝有陈味的老茶,可是他们喝水仙,存放十年八年的水仙已经很好喝了,好的老六堡也很好喝。而像现在卖得很贵的“大马黄印”,70年代进口到马来西亚,到了2000年喝还是苦涩的,根本就卖不掉。所以,马来西亚也很少见得到普洱茶,大部分人连生茶、熟茶都分不清,只有广汇丰这样的老茶行才进口一些。

  90年代台湾的茶客已经关注到普洱老茶的价值,没有喝普洱茶习惯的马来西亚于是成了未开发的宝藏。“90年代台湾人到马来西亚来买七八十年代进口一直卖不掉的青饼。我记得我1996年还帮台湾朋友买过一批7532,那个茶是在怡宝做拜神、卖香火的店里找到的,马来西亚的茶叶是日常用品,卖得很市井,除了在茶行可以买到,在香火店、海味店、杂货店也都可以买。那批茶还是店主的父亲80年代从香港进的货,没有卖完,而且那个茶很特别,当时其他的普洱茶都是用竹叶包的,它是外面用木箱,里面用纸包装。这个茶现在叫雪印青饼了吧,卖得不便宜,当时一片才100块马币。”邱如财说,后来香港人发现马拉西亚有这样的茶,也过来买,直到台湾杂志有了系列报道,马来西亚茶行业才知道普洱茶的编号是什么含义,普洱茶的历史和价值是怎样的。

  在马来西亚,品饮意义上的普洱茶推广始于台湾茶人邓时海。邱如财说,邓时海是马来西亚人,1993或1994年回国,在茨厂街旁边的祠堂陈氏书院里,做了一次普洱茶的讲座。当时他那本影响力巨大的《普洱茶》还没出,但是资料已经搜集很多了,他带来的是“同庆号”、“宋聘号”和“红印”。“同庆号”、“宋聘号”的普洱茶现在已然成了茶中古董。“同庆号”茶庄是从1736年开始生产普洱茶,历时200多年,它前100多年使用的是“龙马商标”,从1920年开始改为“双狮旗图”,因此其老茶分为“龙马同庆”和“双狮同庆”。“宋聘号”成立于光绪初年,到了民国时期,一家叫“乾利贞”的商号同宋聘号联姻,此后的普洱茶内票里就标为“乾利贞宋聘号”。

  当时还轮不上“大马黄印”这样70年代的生饼,“号级茶”、“印级茶”这些如今天价的老茶都很便宜。邱如财告诉我,1997年前夕,香港茶楼仓库放出来的老茶很多到了台湾,普洱茶老茶的价值和价格才涨起来。他以每饼800元马币的价格把邓时海带来的“红印”留下来了,一个月后以每饼1000元马币卖出去,“同庆号”和“宋聘号”被邓时海带回了台湾,因为它们的价格比“红印”要贵,当时还没人懂得欣赏这些古董茶的好。

  1998年邓时海在紫藤茶艺馆又开了一次讲座。林福南告诉我,这一次讲座后,马来西亚的喝茶和泡茶才真正讲究起来。“邓老师来讲普洱茶的历史文化、产地、如何做出来的、如何收藏、喝了有什么好处,当然还教我们怎么欣赏、怎么泡。他讲完课,就把带来的茶泡给大家喝,当时听讲座的人很多,全都站满了,所以这些老茶都是用我们叫做‘文革壶’的大紫砂壶泡出来的。”邱如财说,当时邓时海带了8片龙马商标的“同庆号”来,每一片卖6000块钱,一个大老板买了一片,然后就敲碎了请大家喝。那时候老茶已经比几年前涨了起来,邓时海带来的“红印”卖到了2200元马币,比他4年前卖的那一片贵了一倍。而如今,就在我们采访前,邱如财刚刚卖了一片龙马商标的“同庆号”,价格已经涨到了25万元马币。

  随着老茶在马来西亚的推介,茶艺馆从文艺空间转向更加专业化。邱如财说,从前马来西亚喝茶都用“文革壶”,跟着老茶进来的资讯多了,大家对水和茶具也讲究起来,泡茶玩名家壶、老壶,煮水用好的铁壶,杯子最少也是民国时期的,可以提升效果。我们还专门去中国的古玩市场找杯子,买沉船的杯子,也上网从欧洲拍卖外销瓷,老茶那么贵,搭配要好一些。

  到2004年吉隆坡唐艺轩主办了“印级普洱茶”品茗会时,许多懂喝老茶的人闻讯而来。“印级茶”指“中茶牌”商标的系列普洱茶。那一场茶会,专门请来香港专家讲解“印级茶”的历史和名字的来历,一共泡了“红印”、“蓝印”、“八中黄印”、“七子黄印”以及“小绿印”,马来西亚的好几个大茶行也派出专业泡茶师来给参加活动的嘉宾泡茶,使用的是80年代的紫砂壶、清末的瓷杯,专门选的炭和林明山的泉水。

  对茶、水、茶具的讲究已经形成了马来西亚自己的风格。

一杯乡愁:马来西亚的老茶与存茶3  藏家:陈景岗和海鸥集团

  几次老茶讲座办下来,马来西亚的收藏家就不满足于只在办活动的时候买老茶了,陆续开始通过自己的渠道发掘本地存留,或者到台湾、香港地区,甚至到欧美去寻找。想看马来西亚收藏家的古董茶和喝到古董茶,最好客、慷慨的恐怕要数海鸥集团的执行董事陈景岗先生了。陈景岗祖籍福建安溪,父亲陈凯希曾经是马来西亚左派反对党的高层,于上世纪70年代创办海鸥集团,主要经营中国商品。陈景岗90年代中后期在北京大学读书,一直对收藏有兴趣,大学时代是北京邮票市场的常客,回到马来西亚后是普洱茶的大藏家。

  在海鸥集团总部的陈列室里,有一面墙的老茶展示柜,不仅有“红印”这种广为流传的经典老茶,还有一些是目前为止发现的罕见的老茶。“我有个百年宋聘号,在马来西亚当地找到的,从来没有在任何书上见过,是我的镇山宝。我本来有两桶,三年前200万元人民币让给了一个广州朋友,现在估计价格不在1000万元人民币以下了。我还从越南找到一个宋聘号,因为宋聘号在越南开过分号,初步估计用了越南茶菁,是‘二战’前的茶,也是从来没有在书上曝光过的。”陈景岗告诉我,他这些年收藏茶叶发现的规律是,马来西亚本地的老茶都是1940年之前的,“二战”后的东西就没有了,“红印”、“蓝印”都是从香港和台湾买的。

  “二战”前的老茶可以存留下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有一代马来西亚华人是受英文教育的。在老茶和国画领域经营多年的邱如财告诉我,马来西亚是英国殖民地,老一辈是从中国来,到了子女一代学英文才能出头,所以很多家里是父母讲汉语,子女说英语,他们是大律师、医生这样的专业人士,喝咖啡、红酒,信了基督教,对中国茶、老酸枝、黄花梨不感兴趣。老人往生了,这些东西就流了出来。

  邱如财有一提龙马商标的“同庆号”就是从这样一位讲英语、做红酒生意的先生手里买到的。陈景岗也有类似的奇遇。“有一次茶展,一个70多岁的老人提着两桶茶来卖。他居然一句汉语都不会说,也不认识中国字。他说他家两代是在马来西亚做餐馆的,他是第三代。在马来西亚一定是开餐馆的家族,才会需要这么多茶,才能留下来老茶。他不懂这些茶,就带过来茶展找行家看。我一看茶外面包的报纸是20年代的,我也不懂这个茶,当时就像赌石一样买了下来。这些茶后来给中国大陆和台湾的高手看,从陈化、条索还有竹叶的陈化程度看,估计是‘一战’到20年代的茶。”陈景岗说。

  海鸥集团购买老茶是为了满足市场需求。陈景岗告诉我,紫藤之后马来西亚又成立了茶艺协会,唐艺轩的赵美玲、乡根的邱如财等一群人在做茶文化推广,到茶行、“独中”、华人社团活动上讲茶课,大家对茶叶越来越讲究了。“听说号字级茶什么的,就去找一下,结果手慢了一点,怡保、槟城的老茶已经被台湾人买走了。1997年公司出去找,马来西亚已经非常少老茶了,而且不便宜,一饼要几千块钱。”陈景岗说。

一杯乡愁:马来西亚的老茶与存茶4  陈景岗个人是从1995年开始大量买普洱茶,他说:“1990年海鸥收购了老字号的益成茶行,我读中学时,放学后就在茶行里等我爸一起回家,萧慧娟、林平祥他们经常来店里讲茶、买茶,我就跟着他们学习喝茶。一开始我喜欢香气的,乌龙茶、武夷茶那种。那时候不喜欢普洱熟茶,觉得味道臭,不讨好,喝生茶又觉得青涩。偶尔给我喝了一次老普洱,感觉很曼妙。当时我就有了陈化的概念,买普洱都是一箱、两箱的买,存着喝。因为普洱茶的价格会涨,我就当投资了。”

  喝茶接近20年,陈景岗已经成了经验丰富的老茶客。他邀请我们去他家里喝老茶。第一道是马来西亚存量很高的老茶“大马黄印”。陈景岗告诉我,这是勐海茶厂70年代有了出口权后,出口的第一批七子饼生茶,也是普洱茶历史上第一批有英文字包装的七子饼茶,当时的产量并不多,大约有10吨左右。根据当时勐海县的茶树情况,他推测里面有大树茶的茶菁。这批茶一大半来了马来西亚,另一些去了港澳地区,港澳的茶楼消耗很大,留下的少。马来西亚华人喝不了它的苦涩,积压了下来。“这个茶,我们益成茶行进了几十箱,当时都是用脚踢的,现在一饼茶要卖七八万元马币了。”

  陈景岗喝茶,用的是清朝销往泰国的磨光壶,它是将宜兴做好的成品紫砂壶打磨抛光,在壶嘴、盖沿、口钮处镶着金边,看起来珠光宝气,很有异国情调。“马来西亚茶道讲究用老壶、老杯子。老茶壶的好处对我来讲,更大是心理因素。不过有经验的茶人认为,老茶壶、老杯子对茶性的干扰度最低。”陈景岗说。我们喝的这一饼黄印,已经接近40年了,陈景岗告诉我,90年代时它还不怎么好喝,已经有了一点马来西亚人喜欢的老茶味道,可还是有一点青涩。因为是干仓的缘故。它如今的汤色比我想象的红浓老茶要淡一些,味道鲜活,很浓稠,很香。

  第二道,我们喝的是从怡保买到的泰国“宋聘号”,陈景岗告诉我,他们认为老茶是具有药效的,越老的茶药效越强,可以扩张血管,身上会发热,不是喝热水的那种热,而是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舒服,只有喝老茶才能有这种效果。号级茶现在太贵了,他平时不舍得喝,只用来招待朋友。这一道茶的樟香味很浓,汤色又油亮又透明,表面泛着青光,舌底生津。

  大马仓:“88青饼”的命运

  陈景岗选择那一饼“大马黄印”请我们喝,还因为这饼茶很特殊,它能够体现出马来西亚气候下的存茶特点。所谓老茶越陈越香,指的是普洱茶生茶有一个缓慢的醇化后熟过程,它需要一定的温度、湿度和氧气。湿度大于80%的仓储,通常叫做湿仓茶,陈化速度快,茶的味道不好;湿度如果太小,陈化的速度慢,几十年都没有变化。陈景岗告诉我,马来西亚的气候很适合存放普洱茶,它是亚热带海洋性气候,全年的平均温度在21摄氏度到32摄氏度之间,平均湿度在60到80之间,四季如夏,一雨成秋,处于恒温恒湿状态,森林覆盖率高,空气状况比较好。茶存在这里既不会有湿仓的异味,也不会像北方一样转化特别缓慢。我们喝的这饼“大马黄印”曾经湿过仓,从条索上看,不是根根分明,模糊在一起,但是它存在马来西亚20多年,仓味已经退得很好,并没有锁喉的感觉。

  同样的普洱茶存放在不同地方,会有完全不同的味道。在紫藤茶艺馆,肖慧娟拿了2006年同一批生产的普洱茶生饼给我们比较,一饼是湿仓茶,一饼是马来西亚存放的。深吸一口气,湿仓茶有一种很冲的味道直扑喉咙,要咳嗽几下才能恢复正常,它的茶汤已经有些泛红了,但是有一种很闷的感觉。马来西亚存的这一饼,汤色还是黄的,也有苦涩味道,可是气味很开阔。

  因为存放环境导致茶的差异性,陈景岗提出了用“大马仓”以统称在马来西亚气候下存放的老茶。他告诉我,“大马仓”其实范围很宽泛,可以是茶公司或者个人投资的专业茶仓库,有管理规范、温度湿度控制、防火防潮防虫害、保安条件等,可以是普通人家,只要干净、没有异味和潮湿就可以,还可以扩大到同马来西亚气候相近的印尼、泰国等地。

  “大马仓”的概念一出,普洱茶市场上有了一个新坐标,我们也去拜访了一个存放普洱茶的普通人家。马来西亚的茶行不像香港茶行那样租仓库存茶,而是把茶都卖到客户手里,茶行只要知道老客户的手里有什么茶就可以了,如果有人到茶行里买,他再动员老客户把茶让出来。所以,很多爱茶的马来西亚人家里收藏量很大,既是为了满足自己品饮,也是茶行库存的延伸。

一杯乡愁:马来西亚的老茶与存茶5  邢福荣是一位摄影师,住在华人区一个单元楼里,上到他家那一层,发现有一扇玻璃落地门,里面的空间摆着茶桌,桌子背后是满墙的紫砂壶、杯子和各种普洱茶,这是邢福荣用家里的天井刚刚改装的茶室,装修的费用来自他陆续卖掉的“88青饼”,指的是80年代末到1993年勐海茶厂生产的一批7542,因为它具有一定的流通量,又陈化了20多年,在老茶市场上比较受追捧。

  邢福荣饼不做茶生意,没有想到当年随意买的茶给他带了如此惊喜。“1990年,我在艺术学院读书,是一个文艺青年,当时吉隆坡已经有了紫藤,我很喜欢在那样的地方约同学聊天,觉得买茶泡比喝饮料便宜,而且有趣。”邢福荣告诉我,他于是回家把父亲的吧台改造成了他的第一个茶空间。“有了茶空间,就要有茶叶啊,我想买多些茶拿来吹牛,当时还是学生,没有钱,所以就买最便宜的,这个茶当时只要7块钱马币一饼,我就买了一件,84饼。”邢福荣说。

  从布置茶空间开始,邢福荣一边喝茶,一边大量存茶,把这些茶都变成了家里的装饰,他家的客厅里的家具很简单,沿墙放着大大小小的缸和紫砂罐,形成了一种特别的风格。“90年代初普洱茶很便宜,下关沱茶才1.6元马币一粒,我买了200粒放在缸里,茶砖我也买了四五百块。当时没有投资的概念,我买这些搞一间屋子,就是拿来吓唬人的。”邢福荣说。他也会买昂贵的茶叶来品饮。1997年,邢福荣在海味店里找到了三饼70年代的老茶广云贡饼,一种用云南茶菁和广东茶菁相结合生产的普洱茶,当时价格是500元一饼,相当于邢福荣三个月的工资,海味店、杂货店里总是有库存多年卖不掉的老茶,有出售的机会也很高兴,所以就同意他以分期付款的方式买下来。“当时这个茶还有青味,汤色也浅,又经过了十几年陈化,更老更柔了,汤色也变成了深栗色。”邢福荣一边给我们泡茶,一边讲解。

  2005年后,普洱茶的价格涨了起来。“96沱茶卖到了25块钱马币一粒,从前都是几块钱的,也陆陆续续有人找上门来看‘88青饼’。”邢福荣说,他朋友当初也有买“88青饼”的,但是存在一楼受了潮,味道很闷。他一直把这些茶放在楼上,后来又装进了缸里,恒温恒湿又隔热,转化得很好。第一饼茶,邢福荣卖了1900块马币,几个月后涨到了2500块马币一饼,买家没有犹豫就买了一提,他越卖越出名,一度还有中国人辗转找来买,后期的价格涨到了7000块马币一饼,而现在的价格大约到了3万块马币左右,有经验的行家觉得邢福荣卖得太快了。

  邢福荣没有告诉我们他还剩下几饼“88青饼”,他拿出来请我们喝的一饼,是装在一个陈旧的普洱茶礼盒里,茶饼外的包装纸已经被虫蛀得斑驳不堪。“泡‘88青饼’,我找了几种不同的壶来试,最后选了10年前买的五六十年代的汕头壶。如果用老壶来泡,香味很单薄,浪费了。我喜欢喝到茶的香味,这个壶香味在里面,口感又很滑。我加了火山泥来调水,让水滑,然后用陶瓷壶烧水,我觉得比铁壶的效果好,铁壶口感涩,不好喝。这样养水,煮出来的水有一种娇娇青青的感觉。”邢福荣说。喝邢福荣精心泡的茶,经过20多年的陈化,苦味已经褪尽了,可还是能喝到涩味,邢福荣告诉我,这种涩而不苦的口感就是“大马仓”的特点,这种感觉很快就过去,变成一种陈年的香气,一共喝到八九泡时,口里转甜,回甘生津。邢福荣现在存的生茶还要经过20多年才能达到这样的陈化境界,时间成本太高了,日常品饮,他开始去发掘一些有性格的熟茶,好奇经过“大马仓”的陈化,这些熟茶将会是怎样的味道。

  老茶市场:时间与空间的机会

  马来西亚人喝茶从粗糙的大壶泡变为精致的小壶品饮时,嗅觉敏锐的人从中发现了机会,他们跳过了来布道茶文化的台湾人和香港人,直接进入了中国的茶产地。祝圣翔是最早到中国来考察的马来西亚人之一,他的店面在华人聚居地一个商厦的地下一层,门口都是卖廉价杂货的摊位,店里很逼仄,转身要小心翼翼闪过摆放拥挤的茶具和茶叶。虽然店面一点都不起眼,可是行内人都知道他以卖“蓝印”出名,过手的“蓝印”利润让他在吉隆坡繁华的时代广场买到商铺。他是唯一不用明清老紫砂壶给我们泡茶的马来西亚人,而是用了他自己的定制壶。“这个壶的料用的是宜兴丁山的黄朱泥,我90年代看到以后的市场竞争会很激烈,想立住脚,就去进丁山。1994年我们对于中国人来说是财神爷,他就把真东西给你喽,订了一批壶。它很适合泡高山茶和普洱熟茶,水很柔,香气很醇厚。”祝圣翔说。

  祝圣翔曾经是海鸥集团下属益成茶行的员工,对马来西亚市场的茶形态很熟悉。“当时没什么人喝普洱茶,喝的是六堡茶,你跟他买普洱茶,他给你的也是六堡茶。六堡茶是从广东过来的,因为广西梧州是水路的贸易点。为了获得更多的资讯,我去了中国的云南和广西,因为台湾的普洱茶也是从大陆过去的。”祝圣翔说。

  祝圣翔的云南之行很深入,下到了茶区、茶山。“那时候云南很穷的,坐飞机都很难。南糯山都是黄泥路,没有柏油路。我们去得早,那时候对外商很好,云南茶叶公司专门有人陪着我去勐海茶厂,见到了邹炳良,那真的是开山鼻祖啊,现在哪里见得到。不过邹炳良不让我参观他的车间。”祝圣翔一边说,一边给我们泡的是一种老茶,有一点苦,汤色是红透的,但是喝到最后嘴里是甜的。

  这是云南行的收获之一。“这个茶是昆明库存里的,大约是80年代中期的熟茶,六七年卖不出去。勐海茶厂的熟茶车间不给看,我就订了这个茶,当时以每公斤1.2元马币卖给我的,我拿回来当六堡茶十几块马币卖给餐厅。这个茶当时很粗烈,不好喝,就丢仓了。2003年拿出来喝,发现它转化了,比较顺,还带一种粉香,就是小孩子身上的那种味道。”祝圣翔的这批散茶于是从库存积压翻了身,有台湾人要全部买断,被他拒绝,他用罐子包装起来,从半斤25块钱马币一路卖到80块钱。在2006年普洱茶疯涨的时期,他出多少箱就卖出去多少箱。

一杯乡愁:马来西亚的老茶与存茶6  除了这样意外惊喜的存茶,祝圣翔很早就进入了老茶市场。他告诉我,他在茶上有个师傅是台湾的老茶客,在市场上还只接受乌龙茶的时候,他就开始喝老普洱,并且和几个朋友拿钱到香港去包仓。因为师傅的关系,祝圣翔在昆明除了看正在生产的新茶,也留意打听老茶的痕迹。“昆明当时是有老茶的,茶叶公司的人已经有了卖老茶的意识,他们收的40年代的紧压茶,50美元一粒,买的人不多。”他也从台湾师傅那里找老茶卖到马来西亚,“我是海鸥出来的,大行主是陈景岗,进的老茶很多都是卖给他了,大马黄印、下关茶厂的,8582也有很多箱。”2004年,陈景岗要收藏“蓝印”,祝圣翔就去找台湾师傅想办法,“我说需要蓝印,让我赚点钱,从3000块钱一饼一路涨到了1.6万元,卖了二三十桶给他”。

  卖了这么多“蓝印”,祝圣翔却讲不出“蓝印”现在的味道来,喝茶跟卖茶相比,他是职业茶商,更愿意跳出茶来观察茶文化和茶市场。“几万块钱一饼,你怎么掰来喝?从前买‘宋聘号’、红印是因为爱喝茶,那个是主流,他们是喜欢茶的内蕴、茶本身。现在讲普洱茶不是口味,而是稀缺性。这个是70年代初的茶,那个是80年代末的茶,作为消费者他选70年代的,为什么市场会这样?是这些年做茶的人推动的,他让消费者认知茶是能喝的古董,要越陈越香越有投资价值。2000年之前没有人懂得单一茶菁古树茶,现在一饼古树茶卖1万块钱,还是因为稀缺性,茶的文化变了。”

一杯乡愁:马来西亚的老茶与存茶7  传播:爱茶之人的推动

  因为收藏普洱茶的潮流,在马来西亚除了有普洱茶老茶,还能看到六安篮茶。六安篮茶产自安徽祁门的泸溪和溶口,它是黑茶的一种,贵在“陈”字,越陈越醇。唐艺轩的赵美玲告诉我,南洋湿热,老六安火气已经褪尽,茶性温和,能够祛湿解暑,从前伤风、身体不舒服,这个茶是当作药来用的。有资料记载,因为战乱原因,安徽省的生产出现了断代,这种茶在国内罕见。马来西亚收藏的年代最久远的六安篮茶是30年代出产的,台湾茶人周渝卖到吉隆坡给一位陈太太。

  为了见到这种古老而小众的黑茶,我们登门拜访了陈太太。陈太太家住在吉隆坡地价最贵的别墅区的山坡上,六层楼的房子设计得犹如一个现代博物馆,我们去的当天也有国内的地产商去参观拜访。陈太太介绍自己只是一个全职太太,可她举止讲话干练大方,也应该是在职场上打拼过的,偌大的客厅很空旷,两根巨大的原木布置的吧台和茶几成了最显眼的家具。陈太太告诉我,房子都是她设计的,可是她并没有专业学过,都是她先想好样子再请建筑师画出图纸来。很多人夸她品味好,可她觉得完全是因为买得多,见得多。她在吉隆坡旁边的港口城市巴生专门租有仓库,存放从世界各地买来的木头。

  茶仓库在地下一层,走廊里一侧沿路摆着她从中国买的古董家具,另一侧挂的是一位上海画家的作品。“很多人以为是吴冠中,其实是一位上海作家,我太喜欢他了,买了他上百幅画,本来请他来给这房子专门画的,可是临出发他去世了。”陈太太的茶仓库摆得也很井井有条,四面墙上都打了木架子,摆满了一提一提的普洱茶饼,各种各样的紫砂壶,仓库中间是一张古董床,上面摞满了普洱茶。“这样的家具我从80年代就去中国买了,有上百件,放在仓库里,就拿了一件过来放茶。”陈太太拿六安蓝茶给我们看,是一个一个梯形的小竹篮连成的一条,外面是塑封好的固定住,也保护里面的茶叶和竹篮不受干扰。“周渝的东西我是相信的,后来也有人要卖给我这个年代的老六安,我拿着它去比,大小都不一样。”陈太太虽然不喝茶,可是因为手里有老茶,也有了非一般的鉴别力。

  “我真正的圈子是受英文教育的,喝红酒的,他们不喝中国茶,我也不喝,可是我很喜欢收藏,买茶、买壶、买茶具。”陈太太虽然不喝茶,可是她喜欢中国文化,买古玩、古董家具和字画,她把茶文化也当作中国文化的一部分来喜爱,对茶人的活动很热心参加,也愿意把家里拿出来做茶会、雅集的空间。茶文化能够在马来西亚传播,有紫藤这样茶空间的功劳,也是爱茶之人20年来不倦推动的结果,其中林平祥是马来西亚最受尊重的茶人。

  “阿爷”林平祥不好约,他不用手机,只能联系他的学生邱顺昌,再通知他,开始觉得很古怪,可见了面才发现是个随和而开朗的长者。林平祥出门要带自己的老壶,明朝的、清朝的,有时候不止带一把,带自己的茶,放在便携又经得起摔打的饼干盒子里,盒盖里还写着“贡顶贞祥,祥云号”,茶也不是一种,老水仙、老六堡以及老普洱。也许是师范学校毕业的缘故,他讲茶不是自己从头讲到尾,特别注意互动性,一定要让别人先看、闻、体验,说心得,然后他才开始讲他的想法。

  林平祥是从学生时代开始喝茶,最开始只是为了跟学长比赛泡茶,后来却越陷越深成了茶痴,到处找茶、喝茶,研究茶,然后用教外国人汉语来养自己的爱好。“虽然研究茶很快乐,可是叫好不叫座,我记得有一年过年只拿了200块钱回家。”林平祥告诉我。可如果是按照茶行业里的说法,“喝到了才是自己的”。以现在古董茶的价格,林平祥此生已然是个富翁了。在台湾人传播老普洱之前,他已经发现了这种茶的美味。“我在怡保的海味店里,发现有卖40年代的‘乾利贞宋聘号’,卖茶的人根本就不认识,3块多钱一饼。我买来喝,很喜欢,口感很柔顺、浑身发热、通气,它药效很好,可以伤风感冒喝。不好的茶就不行了,会有一把刀拉喉咙的感觉。”林平祥告诉我。

  紫藤开业,孤独品茶的林平祥找到了平台,他看到广告第一天就上门了,然后经常在茶艺馆里给年轻人讲泡茶。“那时候我讲的是高温速泡,倒水要把茶叶翻滚,要凤凰三点头,渐渐我对茶有了更深的认识,其实是要静谧,在最自然的状态里把茶的精华释放出来,而不是从前那种逼出来。”林平祥讲泡茶,犹如点拨武功,“泡茶的动作要轻柔,要心平气和,注意力集中在一点上,一气呵成,茶才会泡得好。功力修为养成了,最后就是无招无式。”

  林平祥花很多时间在茶艺中心品茶、讲茶,和紫藤茶艺馆的年轻学生不同,跟他喝茶的很多是年龄相仿的社会精英,这些人对中国茶的推广能量很大。久而久之,林平祥的周围聚集了许多爱茶的朋友、学生,其中一些人已经跟随他喝茶十几二十年。去他学生的家里做客,都布置有自我喜好的茶空间,收藏老壶与老茶,有自己讲究的泡茶方法。“普洱茶最热的时候,我们到处去找老茶,回来斗茶到凌晨两三点。泡茶讲究一片清明,我们都不讲话,每个人都在静静地体会,那就是最快乐的时候。”林平祥的学生说。而这些喝茶的人群,是马来西亚品茶、藏茶的土壤。

  (感谢吉隆坡唐艺轩茶苑的赵美玲女士、王振辉先生对文章采访及后期资料核对上的帮助) 茶黑茶茶道马来西亚茶叶知识普洱茶历史六堡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