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荆棘鸟

作为下属的他在网上给我们头儿写信，内容不得而知但头儿有点兴趣了，让他到我们部门来试干一个月。没来之前，我们已经开始不喜欢他了，网上写信自荐这事，说好听点，是良禽择木而栖，说不好听，就是厚脸皮走终南捷径嘛。

果真，他的人也不那么可爱。我们其乐融融的办公室不知该以何面目接纳他，我们能做的就是在QQ群上各种吐槽。很少在群里议人短长的我们，以空前的热情交换对他的看法。他是稍偏些的城市里来的，原来的单位不知是以怎样的氛围终日啃噬着他，他呈现的状态是，自己这匹千里马没遇到伯乐，却总遇到卸磨杀驴的。他并不隐藏对领导的不满，毫不理会一个月之内他就会回到他们身边。他的人生观在他每天接打电话的过程中显露无遗。对上级领导总是无比谦恭有礼，对平级则多有戏耍逗弄，对下级或不熟之人则不无颐指气使的派头。

他的价值观则是他对待金钱小小的难以割舍。他苦心寻了个价廉物美的旅馆，每每和吝啬的老板娘斗智斗勇，但只要说到回去可以赚取房费的差价，他便神采飞扬起来。他总念叨着原单位给他饭卡里充的钱，曾突击一周内花完，只为下周名正言顺地再充值，而他离开时，居然能将卡里的钱用到只剩1分，这样的技术让小伙伴们都很呆。他的世界观则是在他对我们为数不多的评语中隐约浮现。他不喜欢我们对喜大普奔的美好现景的揭批，但只要他个人的权利受到一点点侵害，他会毫不留情地诅咒谩骂任何涉事者。

我们渐渐感到不安，我们害怕头儿会一时脑热把他留下，我们更感恐怖的是，他宏大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会入侵、熏染我们。好在头儿接收到了群众的反射波，在第20天时，找了理由遣返他回去。但时事怪诞，我们还时时谈论他念想到他。甚至有时还会有些小小的不安、反省和讨厌自己的不留口德。我们有些理解他，在他身处的那个城市，他敏感自尊、努力向上，却屡屡碰壁，没有后台只有家庭负累的他，只敢在暗黑的自我世界里，用恶狠的言语、用编织的美梦自我麻醉，特别是他在我们这里镀了一层莫名的光环，他该以怎样的面目回到家乡？

我们曾隐隐地规劝他有些事需只问耕耘不问收获，他似有所悟，还曾经有过“人之所以痛苦，是因为追求不可能的欲望”的感慨，但慨然长叹转头即是浮云，他很快就忘记了。因为，仅仅隔了一小时，他又念念不忘未来的一次人事升迁的问题。

于是，我们明白了，他像那只荆棘鸟，为了追求某种成功，得把自己定在最长的荆棘上，而胖胖地说自己吃得多长得丑的他，一定不知道苦寻到那根荆棘的过程，也是在交付生命的美好吧？

（文 / 张一钒） 荆棘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