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贫穷在歌唱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喵小鱼)
我连续七天经过S城的地王广场。那是一个人流量多、周边店面多、Wi-Fi信号也强的新兴车站。T来时,或者说是我发现T时,是农历大年初二。在S城,过年气氛浓郁,没有特别晦气焦急的事情是绝不会拿新年来开玩笑的。东家去西家拜年,净说吉利话,即使是最酸的话也要说出甜滋滋的味儿来。而T却在此时来了。临街角摆一个简易的派头:一瓶水,一个音响,一支麦克风和一把电吉他,在路面写出他父亲患病的情况,就开始自弹自唱。当时扔钱给他的人很多,他的黑布盒装得满满的。我站在他对面的走鬼摊档上买了碗10块钱的牛杂面,一边吃,一边看着T如何卖唱。“牛杂姨”说,又来了一个要饭的。等T唱到许巍的《旅行》时,我也动了恻隐之心,伴着这股新鲜的真诚新鲜的同情,为T掏了10块钱。T隔着麦克风对我说谢谢。大年初十,我搭车再次经过地王广场站时,T还是那么红。他的身边围着很多人,有大人,有小孩。他依旧旁若无人地唱歌,唱到激动处还会脸红。但他对面的牛杂面,价格已经涨到了15块。“牛杂姨”说,那个卖唱的比我赚得还多。
我也不是无缘无故连续搭七天公交的。惊蛰后的春,公司解散了,我失业了。我像一只失去蜘蛛网束缚的蝇虫,突然拥有了最好的自由、梦想和另一种生活的可能,却念念不忘自己曾奋不顾身跳过的旧坑。父亲说,你该重新找一个坑,把你自己杂七杂八的痴心妄想全埋进去。于是,我就去找工作了。面试了整整七天!先是广告公司的策划员,然后是银行的投资顾问,最后变更成物流公司的营业员。父亲对我最后的营业员工作很满意。母亲说,有什么好的,太辛苦了。父亲却说,有的坑深,人心能埋得深,一辈子安安稳稳;有的坑浅,人心里装下许多不是成为土的念想,生活就不踏实了。我分辨不出父母亲谁说的更有道理,但就目前而言,我很需要这样一个坑。
这个初夏,天还乍寒乍冷,T已经在唱。他还穿着半年前的那件蓝白外套,那双杂牌运动鞋,还梳着那个有很多头屑的发型,还在用着同一个音、一个节拍去伴许巍、汪峰和老男孩的歌。S城的人开始怀疑他了。有人怀疑他是假唱。有次麦克风跟音响的接线处接触不良,他不得不停下来,歌声也不得不停下来。有人怀疑他的伴奏是配音。有次电吉他失声,伴奏也同时没了。还有人怀疑他赖以卖唱的故事是不是真的。这倒没法得到证实。因为T除了自弹自唱,和跟扔钱给他的路人说谢谢外,没有多少闲话可说。没有人知道他的父亲病了多久,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父亲因什么而得病。在某种意味上观望,T跟一个为工作献身献命、为绩效报表胆战心惊的营业员并没什么两样。 歌唱贫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