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看马拉喀什

作者:何潇

观看马拉喀什0( 暮色下的吉马·埃尔弗纳广场。远处高耸的建筑是著名的“香塔”——库图比亚清真寺 )

第13届马拉喀什电影节开幕那天,通往颁奖大厅的红地毯并不算长,亦不甚宽,并排站上四个人,给予女性“优雅摇曳”的游刃之地就局促了。夜幕降临之前,警卫、摄影机、观看者已经将这条短短的“闪光路径”围得水泄不通。红毯是当晚通向大厅的主要道路。在明星与嘉宾到来之前,所有参加颁奖典礼的人,都将从这条红毯上通过,在下车的那个瞬间,他们也会被“不可错失一个”的闪光灯捕捉住。老城里,马拉喀什国际电影节的彩旗四处飘摇,穿着制服的警察在街道上紧密地站立。广场上,树立着巨大的屏幕,供人们在夜里观看免费露天电影——2008年,《卧虎藏龙》曾经在这里放映过。而马拉喀什的民众,对于一切似乎习以为常:汽车与马车穿梭如故,骑摩托车的青年,会不时向印着电影节官方标志的汽车里打量,毫不拘谨地与车中人搭话:“嗨,你是明星吗?”

真正的明星总是姗姗来迟。派翠西娅·克拉克森(Patricia Clarkson)来了,一袭绿色礼服,让人会想起她在《开罗时光》里的优雅的样子。但在马拉喀什的红地毯上,最闪亮的明星通常来自法国。红地毯上的大明星是奥斯卡影后玛丽昂·歌迪亚,穿着她的Dior彩虹连衣裙,风姿绰约。最重要的嘉宾,是来自美国的导演马丁·斯科塞斯,他也是此次电影节评委会主席。在当晚,他将电影节的最高奖“金星奖”奖杯递到了韩国导演李秀镇的手中。这位年轻导演凭借其自编自导的长片电影处女作《韩公主》,获得了第十三届马拉喀什电影节的最高荣誉。《韩公主》是一部青春题材的电影,讲述的是17岁少女“韩公主”的转学故事。在第18届釜山国际电影节上夺得了“市民评论家奖”。

马拉喀什国际电影节(Interna-tional Film Festival of Marrakech,FIFM)创办于2001年,每年一届,迄今已经举办了13届。随着选片数量和质量的提高,马拉喀什国际电影节也成为摩洛哥规模最大的电影节。参选作品不限于摩洛哥或某个地区,而是来自世界各地。与世界知名的大电影节相比,马拉喀什电影节虽小,却保持了自身独有的特色。这一点,从其入选作品上可以看出来,入选者多来自一些为主流电影节所忽略的地区,同时侧重青年导演的早期作品——此次的获奖者李秀镇即为一例。与此同时,也会有一些国际知名导演参赛,在第十三届马拉喀什电影节上,日本导演是枝裕和带来了他的戛纳获奖作品《如父如子》。

尽管路途遥远,中国电影之于马拉喀什,却并不陌生。2012年,电影节将“杰出成就奖”颁给了张艺谋导演,并在颁奖仪式上展映了其执导的《金陵十三钗》。在张艺谋之前,马丁·斯科塞斯、弗朗西斯·科波拉、大卫·林奇等著名导演都获得过此奖项。评委方面,柏林及戛纳双料影后张曼玉曾在2005与2010年两度受邀担任马拉喀什国际电影节评审。中国导演不止一次携作来此角逐。2005年,陆川的《可可西里》参与该电影节评选;2008年,青年导演张弛凭借反映贵州六盘水煤矿矿区生活的处女作《地下的天空》,在马拉喀什获得了评委会大奖,成为当届的一匹“黑马”。在这一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获奖导演卡洛琳·林克也带来了《冬日终年》,却最终惜败。

电影与媒体的拉锯关系,在这个北非古国以一种有趣的方式呈现出来。主流报刊每周都开设有影视相关的版面,讨论热门话题。在对本土电影的评论上,他们多半是批判的。媒体与电影的重要竞技场是登在报纸与杂志上的广告。这些电影广告有时会以专栏或评论的方式出现,但用意一目了然,篇幅很大。电影节期间,表现尤为为明显。在马拉喀什当地法文报纸《经济学家》(L'économiste)上,头三版均为FIFM的新闻。头版放置了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是雷诺创始人路易·雷诺(Louis Renault)。1899年,路易·雷诺与他的爱车Type A Voiturette一同出现在卢米埃尔兄弟的首部影片中,这距离电影的发明仅仅四年。这个故事被雷诺公司看成是其“与电影结缘的美好开端”,也为他们此后在电影方向的投入写下了开篇。他们与戛纳国际电影节保持了30年的合作关系,同时赞助各种其他电影节:法国多维尔电影节、美国电影节、伦敦电影节、西班牙圣塞巴斯蒂安电影节——在马拉喀什电影节上,嘉宾们走上红地毯前乘坐的车辆,全部由法国雷诺集团提供,他们已经为电影节提供了6年的官方用车。

观看马拉喀什1( 电影《阿拉伯的劳伦斯》剧照 )

在电影节到来之前,“南部明珠”马拉喀什已为世人所知晓。马拉喀什始建于1062年穆瓦黑杜王朝时期,至今已有900多年的历史,是摩洛哥的昔日皇都。在中世纪,这里曾经出现过著名的“七圣徒”,人们说“朝圣七圣徒”,便是“去马拉喀什”的意思。在异邦人的想象里,马拉喀什富于异域情调和浪漫色彩。这里曾经为乔治·奥威尔所“观看”,为卡内蒂所“聆听”;这里曾经是“垮掉的一代”作家的“圣地”,在上世纪70年代,嬉皮士们不远万里取道欧洲,只为了来到这座“红色之城”——直到今天,“马拉喀什快车”依然令人心驰神往;这里还是时尚的灵感之源,是设计师伊夫·圣洛朗最为喜爱的地方,他在这里居住,并留下了最为美丽的花园;这里拥有全非洲最大的广场集市、美丽的清真寺、蒙着面纱的神秘女子,是充满风情的“梦幻之所”……这些或真或假的描述,令马拉喀什成为许多人的“向往之地”。而电影的发展,加剧了人们的这种异域想象。

追溯电影的历史,我们会发现,位于非洲西北部的摩洛哥,是最早出现在西方银幕上的异邦之一。实际上,人们在摩洛哥拍摄电影的历史,几乎与电影史本身一样长。1895年12月28日,卢米埃尔兄弟在巴黎“大咖啡馆”放映了影片《火车到站》,电影就此诞生。短短两年之后,这对法国兄弟来到摩洛哥,拍摄了《摩洛哥牧羊人》,摩洛哥出现了第一批法国人拍摄的纪录片。在1919到1954年的35年间里,法国人在摩洛哥一共拍摄了近50部剧情电影,多数以神话为题材。这种现象的出现,与摩洛哥的地理位置,及其作为法国保护国的身份息息相关。

观看马拉喀什2( 电影《擒凶记》剧照 )

在法国人到来之前,摩洛哥的历史中,已经布满了“外来者”入侵的足迹。

摩洛哥电影的历史,正是从“外来者”开始的。在发展出自己的电影产业之前,摩洛哥作为外景地为世界知晓,世界各地的电影工作者趋之若鹜。这种传统持续到了今天。在这些与摩洛哥相关的电影中,不乏大明星与大导演的作品。其中包括拍摄于1930年的《摩洛哥》,由玛琳·黛德丽和加里·古柏主演,玛琳·黛德丽在其中创造了经典的时尚形象;戴维·巴特勒的《摩洛哥之路》拍摄于1942年,是一部发生于“二战”时期的喜剧。但人们第一时间想到的,或许还是著名的《卡萨布兰卡》。这部场景设定为摩洛哥第一大城市的经典电影,拍摄于1942年,其实际取景地却并不是摩洛哥——由于战争的原因,电影主要都是在美国加州拍摄完成。

观看马拉喀什3( 第13届马拉喀什国际电影节评委会主席马丁·斯科塞斯(右)和女演员玛丽昂·歌迪亚亮相电影《一千次晚安》首映礼 )

另一类“外来者”电影,是拍摄于摩洛哥的西方电影。在这些电影中,有不少留名影史的名作。其中包括:奥森·威尔斯(Orson Welles)拍摄于1949年的《奥赛罗》(获得了当年的戛纳奖);希区柯克拍摄于1956年的《擒凶记》;英国导演大卫·里恩的名作《阿拉伯的劳伦斯》(1962年拍摄于马拉喀什附近的“阿伊特·本哈杜”村);马丁·斯科塞斯备受争议的《耶稣最后的诱惑》(拍摄于1988年);2006年的奥斯卡提名影片《通天塔》等。一些拍摄于摩洛哥的电影,故事发生的场景却是其他地方。比如雷利·斯科特拍摄于2001年的《黑鹰坠落》,在摩洛哥取景拍摄,故事却发生在索马里。

早期来此拍摄电影的人,只是匆匆过客。他们来到摩洛哥,找到符合心理期待的异域风情,将其拍摄,再放进固定的模式之中——多数情况下,这种模式的叙述是态度消极的。在以摩洛哥为背景的电影中,不乏这样的故事:美国/欧洲人来到摩洛哥度假,马上,他/她经历了难以想象的遭遇——希区柯克1956年的《擒凶记》便是这样的例子。相似的经历发生在半个世纪之后的《通天塔》中。布莱德·皮特与凯特·布兰切特饰演了一对美国夫妇,来摩洛哥度假,被一个当地男孩用一支日本的枪打中。在新近的电影里,这种“糟糕经历”有时会被处理得富于喜剧效果。《不顾一切回巴黎》是一部拍摄于2013年法国电影,讲述一个生活在法国的摩洛哥裔回到摩洛哥的故事——在这个习惯了西方大都市文明生活的北非姑娘眼中,在故乡的遭遇之可怕是不言而喻的——所以,她得“不顾一切回巴黎”。

观看马拉喀什4( 电影《卡萨布兰卡》剧照 )

欧洲人对于摩洛哥的“东方想象”,远早于电影本身的历史。几个世纪以来,作为“北非花园”的摩洛哥,给热衷异域写作的欧洲作家带去了无数灵感。在莎士比亚的剧作里,有一位黑皮肤的“摩洛哥王子”,被莎翁比为“骄阳的近邻”。在法国的文学传统中,摩洛哥作为神秘的“异域”,为几代作家提供了滋养——从皮埃尔·洛蒂的《在摩洛哥》,到安德烈·纪德的四方游历。在文化研究学者那里,摩洛哥具有难掩的魅力。它与欧洲形成了耐人寻味的后殖民关系:一方面,它试图从欧洲的影响中挣脱出来,建立自己的文化身份;而另一方面,富于西方特色的现代化在这里随处可见。正如《何为摩洛哥电影》一书作者桑德拉·卡特(Sandra Gayle Carter)所评述的那样,摩洛哥是萨义德式“东方主义”的最佳阐释者。

作为摩洛哥的故都,马拉喀什长久承担着“被看”的“他者”角色。这种西方对于东方的“观看”,不仅发生在影院中。在乔治·奥维尔眼中,这是一片与欧洲有着冰炭之别的土地,贫穷隐遁在褐色的面孔之中,死亡藏匿在红色的土壤之下,触目惊心的事件,是这里的日常生活。在其名篇《马拉喀什》中,奥威尔写道:“当你穿行于这样的城镇,看到这些人如何生活,又如何动辄死亡时,你永难相信自己行走在人类之中。这是所有的殖民帝国赖以建立的基础。”在这场观看中,作为叙述者的奥威尔感到了内心的冲击。他写道,这里的“人”是“隐形”的,同样为人所不见的,还有“贫困”。

观看马拉喀什5( 电影《不顾一切回巴黎》剧照 )

另一个在马拉喀什留下名字的作家是诺贝尔获奖者埃利亚斯·卡内蒂。上世纪,卡内蒂在马拉喀什做了一次拜访,这短短的几周停留,却成为其终身难忘的回忆。与奥威尔的“观看”不同,卡内蒂了解这座城市的方式是“聆听”。在其出版于1967年的著作《聆听马拉喀什》中,卡内蒂记录了此处的精髓:骆驼、市场、香料的气味,以及最为重要的,城市的声音——盲丐的哭泣声、街童的叫喊声、鸟群飞过屋顶的声音,以及,在广场的不远处,“自身的无助”所发出的、尘世之外的“寂静之声”。“它是活生生的,在每一天的同一个时刻,它都在那里。带着无与伦比的勤勉与坚持,发出同一个声音,一小时接一小时,直到其成为巨大广场上唯一的声音,存在于一切生命之上的、唯一的声音。”

如今,当我行走在奥威尔与卡内蒂观看过的吉马·埃尔弗纳广场(Jemaa el-Fna Square),获得的是别样的认知。2001年,这里与中国的昆曲一道,被选为首批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这里与上世纪的老照片看来无太大差异:熙来攘往,喧嚣沸腾,出售着一切生活的需要与不需要,展示着一切生存的真实与非真实。作为一个来自另一个东方古国的经过者,我感受不到几十年前的西方人,初到此地的“惊异的离奇感”;作为一个现代社会的观看者,我所在意的是埋藏在古老的面纱下的、商业社会里“心照不宣的秘密”——这是广场更为真实的面孔。同样具有双面性的,是作为城市的马拉喀什。就像美国作家保罗·鲍尔斯说的那样,马拉喀什上演着一出双城故事:老城与新城、贫穷与奢华、古老与现代。

观看马拉喀什6( 马拉喀什当地的特色食物 )

今天的摩洛哥电影,也像这个国家最为著名的广场一样,多样糅杂。外来的力量与内在的勃发,带动了北非古国“第七艺术”的发展。电影的发生,由多种因素促成:电影工作者、政府的政策、经济与社会的发展、传统的习俗与宗教的原因……如此种种,让这个小国的电影工业变得复杂而独特。今天,在摩洛哥的电影从业者中,依然有不少“外来者”。这些新的外来者是住在摩洛哥的外国人,被称为“MRE”(法语Marocains Résidants à l'Etranger的缩写)。相较于传统的“外来者”,他们更了解这块土地。

与另外两个马格里布国家——突尼斯与阿尔及利亚相似,摩洛哥的电影工业也是依据法国的模式建立起来的。但在三国之中,摩洛哥是最为接近法国传统的一个。这是因为摩洛哥电影中心(CCM)的存在。摩洛哥电影中心成立于1944年,由法国人一手创建,其原型是法国的国家电影中心(CNC,Cinema National Center)。到今天,这个中心成立已经70年了,依然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在1956年之前,这里上映的电影都是进口片,出产的电影也并非出自摩洛哥人之手。在题材上,CCM亦有选择,涉及政治、色情与暴力的电影,多数被那时的法国管理者排除在摩洛哥之外。

1956年,摩洛哥宣布政权独立。CCM被保留下来,由宣传部管辖。新政府上台后,CCM发挥了舆论引导的功能。不论独立前后,CCM一直发挥着一项重要功能:审查。审查有一套特定的标准,只有通过审查的电影,才能与公众见面——实际上,除了影视作品,出现在公共领域的广告与海报,都需要经过审查。而对于露天放映的电影,审查则反映在方方面面:从组织放映的地点到放映的影片类型。在60年代,审查范围进一步扩大,观众也被列入了审查名单。换言之,谁可以进入电影院、在何时进入电影院都需要通过审查。此时的政府规定,10周岁以下的孩童不得进入电影院——除了为儿童所设立的专门放映场。他们的解决方案是,在周五与周末设立儿童特别场,免费对小观众开放,放映儿童电影及体育节目。然而,随着观影人群的增加,这种放映的成本也越来越高,为儿童提供的电影质量变得越来越低。这种方式开始为人所诟病。

1971到1985年,是该国电影审美的形成期。1970年,卡萨布兰卡成立了艾因-夏克电影制片厂,开始生产故事片。早期制作的电影,大多效仿埃及歌舞情节剧和40年代好莱坞电影。此时出品的摩洛哥电影,大部分与他国的合作拍摄,如法国、意大利、西班牙、埃及等。70年代以后,摩洛哥电影开始磨砺出自己的风格,影片包括《足迹》、《一千零一只手》、《埃尔·谢尔格,或强制的沉默》、《石油战争没有发生》)和《快乐的太阳》等。进入80年代以后,摩洛哥电影走向国际舞台,B.巴尔卡拍摄于1982的抗议南非种族歧视的影片《杀人狂》,获得了1983年英国伦敦国际电影节大奖。在80年代,摩洛哥有30多家电影发行公司,大部分为国营公司,每年进口法国、美国、印度等国影片约450部。

上世纪90年代后半期见证了摩洛哥电影的发展。电影话语被放开,出现的类型也越来越多,电影开始挑战社会与政治的限制。进入新千年后,一些电影开始涉及过去的禁忌题材:毒品、暴力、军事叛乱,以及“铅年”(The Years of Lead,指的是前国王哈桑二世统治时期,60年代至80年代)期间遭受的痛苦经历等。政治话题开始成为电影中的公开游戏——Ahmed Boulen的《撒旦的天使》就是其中的例子。与此同时,更多的电影关注开始关注普通人的情感和日常生活,如《卡萨布兰卡之爱》、《被偷走的童年》、《迷童海滩》……“可以打动观众内心柔软部分”的电影,在这里十分受欢迎。

在这里拍摄电影的人,像他们的观众一样,需要面对日常生活中的“种种期待的落空”。除了电影制作本身,他们还要考虑如何激励观众走进影院的问题——这并非单凭“拍出好电影”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在摩洛哥,正式影院的数量并不多,而且增长很慢——在50年代,当地影院的数量是150家,到2002年,这个数目只增长到了170家。与此同时,其他的观影渠道也在争夺观众。在当地,电视是人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也是更为主流的传播与娱乐工具。电影制作者需要通过与电视台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才能更为广泛地接近观众。

传统习俗、高失业率和不乐观的经济状况,也给当地的电影产业带来了阻碍。在大城市中,女性会随着伴侣或家庭一起去电影院观看电影。而在小城镇中,电影院依然主要是男性的领地。尽管各个年龄档的男性可以在电影院中出入自如,但他们更乐于选择较之电影院低价的方式,如观看DVD,或者去到一些比正规电影院便宜的小放映厅。而随着观影渠道的改变,他们观看的内容也受到了影响——通过廉价的小放映厅和DVD,他们接触到的,更多是只需支付少量费用的“进口电影”。在这些电影中,最多的是来自香港的功夫片、来自印度的歌舞片、来自好莱坞的动作大片、来自埃及的喜剧片,以及,更多的法国片。(文 / 记者 何潇) 恐怖电影马拉喀什观看擒凶记美国电影电影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