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里乾坤大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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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趟上海,妻子感慨:大城市就是牛叉,同样的发卡,小城市卖200块钱都没人要,但上海的商场竟敢标价2000块钱还不打折。我则安慰她:发卡如人,同生在世,差别本大,古往今来皆是如此。当然,古代没有发卡,只有发卡的祖宗唤作簪钗。说到钗,首先想到的是12,就像说起罗汉就想到18。当然“十二钗”的审美价值更高,因为《红楼梦》以后,“十二钗”就成了家喻户晓的12位美女。但这并非曹雪芹老师首创,白居易的诗中就以“金钗十二行”借指女子排列众多,宋人也有“金钗人十二,珠履客三千”的诗句。而原始出处可能还是南北朝的诗句“头上金钗十二行”,这里说的不是人,而是正儿八经的钗。但什么头上能插12个金钗?当然是挽得很高的发髻,就像《乐府诗集》里说的:“城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既然有那么高的发髻,多钗几枚也是可以理解的高端大气上档次吧。

钗是饰物,更是情物,它的历史多由男文青书写,但荣誉归于美女界。辛弃疾“宝钗分,桃叶渡,烟柳暗南浦”,写的是美女伤春的闺怨,令帅哥们都想即刻启程前去安慰她。纳兰性德“欲诉幽怀,转过回栏叩玉钗”,说的是美女取下玉钗轻敲回栏,那种欲说还休的掩饰,要比眼下相亲节目里争相为他亮灯的直白更加动人。白居易“唯将旧物表深情,钿合金钗寄将去。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那是要把金钗掰了,一人一半留作相思物。钗有两股,方便拆分,好比一对生离死别的有情人,分分合合都是故事。

故事原本有很多种,钗也在不同故事里出演着最佳配角。冯延巳“春山颠倒钗横凤,飞絮入檐春睡重”,春山为何颠倒、凤钗为何而横?恐怕是有暧昧情节发生,但愿你想象得不要太邪恶就行。周紫芝更写道:“粉汗湿吴绫,玉钗敲枕棱。鬓丝云御腻,罗带还重系。”说的是金钗在颠鸾倒凤的过程中,不断敲击瓷枕发出声音,这种镜头过于香艳,让人想不邪恶都不行,可以归类“三俗”。晏几道“新掷果,旧分钗。冶游音信隔章台”,说的是新欢旧爱有如云烟,天亮以后总说再见,这样的生活趋于糜烂,明显少儿不宜。

钗里乾坤一向很大。金庸笔下,《倚天屠龙记》里,赵敏把祖传绝密药方藏于钗头珠花,把到处求医问药的男主角张无忌狠狠调戏了一把。还有《雪山飞狐》里,金庸把藏宝地图设计在美女苗若兰的珠钗之中,让诸多武林硬汉敢想不敢动,只因苗美女是一代武林高手苗人凤的女儿,“武二代”谁人敢碰?大概是因为金庸老师的误导,从此看到古装片中美女们的金钗玉钗,我就下意识地琢磨着里头是否藏有宝贝。

不过,就算钗里没有藏宝贝,也不影响钗的宝贝地位。唐诗里说“贫女铜钗惜于玉,失却来寻一日哭”,再贫困的女人也珍惜一枚簪钗的扮饰,坐自行车的女人丢失铜钗的伤感,并不比坐宝马的女人失去一枚金钗玉钗来得少。由此想起莫泊桑的小说《项链》——其实一个女人想要拥有一点精美的首饰,还是可以理解的吧。最令人感动的还是奥亨利那个短篇《圣诞礼物》:丈夫卖了他至爱的怀表来买一个送给妻子的发钗,妻子卖了她最感骄傲的秀发来买一个送给丈夫的表链。发钗发卡,无谓价格高低,就看载不载得动那份感情。钗里乾坤再大,也大不过人心。(文 / 刘俏到) 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