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互联网神话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点击此处,拯救一切》 )
莫洛佐夫在第一章的开头写道:“你偷窥过你朋友的垃圾桶吗?我干过。垃圾就像人的性生活,是很私密的,对它说的越少越好。扎克伯格坚持认为,一切活动在社交活动中进行时都能变得更好,但好像扔垃圾永远都会是一个例外。但现在它不是例外了。”英国和德国的研究人员发起了BinCam工程,他们把垃圾桶变得更智能,甚至扔垃圾也成了社交内容。他们在垃圾桶内装了一个可以拍照的智能手机,你丢的东西的图片会被传到你的Facebook页面上,然后大家比赛,谁一周内丢的食物和可回收物少,谁就能获得一枚星星。
莫洛佐夫认为,这种做法在伦理上是成问题的。我们可以为了让一部分公民节约,就让另一群公民监视他们吗?我们该不该为节约引入游戏激励机制?这本来就是我们的义务。他认为,如果让极客们统治世界,人们最后甚至连垃圾桶里的东西都会发到Facebook上,并且,还会假以科学和效益的名义,全天候监视人。这样的统治就不是明智之举。现在犯罪地图越来越流行。程序员用警方的数据绘制地图,显示哪里是犯罪热点,他们宣称这对公众有好处。但是一旦某个地区被标为糟糕的社区,房主就很难把房子卖出去。为了改变导致房价降低的犯罪地区,有些居民就不再报案。
莫洛佐夫批评了两种核心观念,他称之为解决方案主义和互联网中心主义。科技主义者热衷于把复杂的社会形势变成清楚明晰的问题来阐释,以解救苦难的世界。莫洛佐夫对此大加批判,他把这叫作一种狂妄的态度。硅谷的公司倾向运用定量的方式解决问题,其中尤以谷歌最为突出,这种对于数据的钟情丢掉了分析性思维,忽略了微妙的东西。比如《新科学家》杂志报道的华盛顿大学一位科学家,用摄像头等跟踪方法分析厨房里的职业厨师操作,“把现代厨房变成了现代的泰罗主义圣殿,跟踪、分析、可视化每一项任务。解决主义者讨厌犯错,喜欢遵循算法”。结果也许会告诉你如何完美地切鱼,或者如何造一台会做菜的机器人,但美食方面的创新被扼杀了,因为新菜式往往源于错误和实验、对菜谱的偏离。技术专家只关心提高效率,在他们眼里厨师不是有天赋的手艺人或艺术大师,只是从不挑战操作系统的命令的机器人。
解决方案主义认为各种机构都破产(broken)了:教育破产了,邮政破产了,华尔街破产了,国会破产了。解决方案主义者在硅谷特别盛行,因为创业者要向潜在的投资者吹嘘他们计划解决的问题。“硅谷充斥着改善阳光下的一切的方案:政治、公民、出版、烹饪。”但并非一切机构都应该模仿硅谷,大部分公共机构不适用于私有企业的标准,因为它们的使命是提供市场不能提供的福利和服务。
互联网中心主义不是把网络当作人发明的东西,而是当作一种人生信条。这些人把一种意识形态投射到网络上,认为那是网络天生的属性,如透明、高效和社交,认为把生活的每一分钟都量化能够提高自我意识。网络把我们带到了一个新纪元,我们要按照它的价值观生活。
( 叶夫根尼·莫洛佐夫 )
莫洛佐夫的矛头指向了亚马逊的贝佐斯,因为他对所有机构民粹式的怒火;还有谷歌的施密特,他相信算法有一天可以告诉人们Lady GaGa最好的歌是哪一首;还有认为游戏将拯救世界的理论家简·麦戈尼格尔。
为了理解技术的局限,莫洛佐夫读了传播理论和政治哲学著作。为了给他对网络神话的解读提供背景,他引用了历史、社会学、科技人类学方面的重要著作。他的参考文献非常广泛,包括约翰·杜威和瓦尔特·李普曼关于专家在民主社会中角色的争论。在文化批评领域,如此综合性的著作很少见。莫洛佐夫认为,要把今天的争论放在更大的背景下来考察。“要讨论游戏化——把视频游戏式的激励和奖赏机制用于现实世界的管理学风潮——就要讨论斯金纳的行为主义。”这位出生于白俄罗斯的学者说,“作为一个成长于苏联最后岁月的人,我记得苏联的管理者都有游戏化倾向:把学生拉到田里去收麦子和土豆,由于学生们缺少动力,管理者就给学生打分,还给他们发徽章。”
他甚至提出,互联网并不是天生的社会变革力量,它不能解决高等教育问题,拯救不了经济,也推翻不了独裁者,只会令我们变得愚蠢、孤独、肤浅。他说:“互联网神话不会告诉我们世界是如何运作的,更不会告诉我们世界应该如何运作。”(文 / 小贝) 神话互联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