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村里用上饮水机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关晓海)
前次回老家,母亲特意嘱咐刚到家的我:“喝水的话要喝饮水机里的水。”妈叹口气说,“压水井如果浅的话,已经打不出水了,就算是深水井,打上来的水,也总有一股难闻的味道,没人敢吃。现在村里喝水都用饮水机。”
家乡是一个极其普通的中原小镇,村里的一口老井在乡亲们口耳相传中颇具传奇色彩。我还记得,小时候的盛夏午后,我与奶奶坐在井边,边喝着随手打来的井水,边听奶奶讲她小时候听到的故事:邻镇有一位卖绿豆汤的摊贩,每天都跋涉数十里前来打水,据说用此井水熬制的绿豆汤不仅味道鲜美,而且比一般井水还能多出半碗汤。一日摊贩因事不能前来,便把打水事委托给了自己的伙计,而伙计中途偷懒,睡了一觉后,取了别处的井水返回。回家后,摊贩只喝了一口,便知此水非彼水。还有人说,在民国年间,邻县有人提炼鸦片,也都是从这个井中取水,听说只有这样才能保证纯度。传言有虚有实,但这井水,我小时候却是常喝的,的确是甘甜清冽。我不知道一个传奇的形成需要几代人的口耳相传,但却知道传奇的消逝不过短短10年。
10年前,村里一些人搞起制革工业,很是红火了一段时间。据说一度很多银行都争着给它放贷,数额高达几亿元。但好景不长,企业因经营不善很快垮掉,却给村里造成了难以磨灭的损害:地下水被无度抽取,以至于老井早已干枯见底;制革产生的废水排满了村边的小河,日日恶臭扑鼻;工厂兴办时圈占的良田被抵押给了银行,用来偿还谁也说不清数额的贷款。倒是工厂的几个负责人,却都在省城甚至北京买下了房产,家乡发生的一切,都和他们无关了。
与老井一同干枯的,还有乡亲们对待土地、对待生活的负责态度。我们再也找不到为了保证绿豆汤的口味每天不辞辛苦奔走数十里只为取水的实在人了。以往乡亲们种地、放羊、养牛,每一个农活都不吝倾注心血。现在除了种、收两季,鲜有人下地侍弄农田,即使你再怎么勤劳辛苦,土地给你的回报都少得可怜。以往家里养羊养牛,春夏喂的是地里的青草,秋冬喂的是秸秆,现在种麦子的时候便撒下大剂量的除草剂,地里早已长不出草了,而秸秆在收割时便会被一把火烧掉,没人再愿意花力气拔草收集秸秆喂养牛羊,市场上有配置好的,不知道添加了什么生长剂的饲料,用起来方便又省事。牛羊这些牲畜,已经从传统农家的一分子,沦落为仅仅是赚钱谋利的工具。而为了谋得一个好价格,很多乡亲们虽然没有学过资本运作,却也无师自通:虽只养了50头牛,也敢对外吹嘘养了500头,明明是圈养,对外一定要说是放养。乡亲们毫无愧意地说,这样才能迎合市场,也方便申请国家补贴不是。
当下食品供给虽无比丰富,但儿时吃肉时的齿颊留香只能存在于记忆中了。也许有一天,技术进步可以让我们的河水重新变清,可我们对生活的应有态度,还能回来吗? 三农村里饮水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