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为这事我琢磨过不止一次,痛思良久才反驳尼采:老王存在这世间是不合理的。

如果有人幸或不幸到我们院子做客,特别是老王家的客人,那么,他就会看到门上挂着一条哈达。白色丝质的布在风中微微颤动,我不知贵客初见作何想,俺老人家当时着实一惊。

如果贵客进他家客厅时再抬一下尊贵的头颅,恭喜您中奖了:正对大门的窗户上醒目挂着一铁牌子:十星级文明户。红底漆白字。多半此君会肃然起敬:十星级!

您甭问是谁评谁颁的,我问过了:捡来的。有人比我更可爱,就是俺另一芳邻,安安同学。她看着牌子愤愤不平:“为什么不挂大门上?这院子我们合租的!”如果我有阮某人的青白眼技能,此刻您会看到俺眼翻鱼肚白。

老王太太去了昆明。他一人很放肆,三更半夜,灯火通明。有一晚,才21点,老王家黑灯瞎火。我问老王出去了?安安也奇怪:“他没吱声,也没听见关门声。”我们一致认为老王病了。于是派她去慰问。过后安安报告:“老王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谁借我块豆腐吧,我撞死了算。

老王吝啬,非常吝啬。他不爱吃饭,有素食主义倾向。口袋里零食多如牛毛,请人时候少如凤毛。至少他从未问过我:“你要吗?”一开始匪夷所思看着他一个人大嚼,现在如他居然出口问这句,我会吓得面无人色。他去山里背泉水,我懒且忙,不肯去。他每次煮开水都把他的水倒得半滴不存,古人言受滴水之恩,俺可是想涌泉一报都无机会。叫他吃东西,多半不拒。我看着他发愁:这人是咋长大的呀?他也曾慷慨过,指着一医院打针的托盘问我要不要,甭客气。我不客气地拒绝了。这肯定又是哪混来的。他家盘子多是赠送品,装花生那个漂亮玻璃瓶子是他捡来的。他背着The North Face包,双目炯炯,注视地面,气宇非凡。他太太曾娇问:“老王你为什么没捡过钱?”这问题值得深入研究,作为一个资深拾荒人士,从没捡过钱真要怀疑人品。

但老王一直资助别人上学。他资助一妹妹,都大学毕业了,因没找到合适工作,他仍每年定期寄钱去。他太太抱怨,老王答应寄完今年就停,但得另找一个来资助。英语说得超溜,口音超烂,笔译不错。曾与我有约,我做一顿饭他教一节课,现在我们都反悔了:我见老王不妩媚,料他见我亦如是。对我拔掉茶花旁边的野草心怀怨恨:破坏大自然平衡。常去做义工。脏水都装好,用来冲厕所。

看着老王在院子里学做木工,把人家不要的破沙发拆得满地鸡毛,敲锤子,叮叮当当;拉锯子,木屑飞扬。我总觉得,这家伙有朝一日会抛弃我们回他的星球去。 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