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诗人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老同学重聚,最令大家兴致盎然的话题便是“诗人”。凡是在“北大”混过的一定熟悉这句歌词:“未名湖是个海洋,诗人都藏在水底。”
承蒙老天关爱,当年我初次踏入燕园,还没来得及去未名湖一探究竟,便赫然发现诗人睡在我对面的床上。诗人的老家离黄土高坡不远,在西北水土的滋养下,她出落得犹如一头健硕的母鹿。由于走路时总是习惯性地大幅甩胯,每到夏天,当她穿起轻薄的超短裙,那不停扭动的裙摆都让我联想到一场欲扬先抑的肚皮舞。
诗人在读高中时便出版了第一本诗集,凭借该诗集,她毛遂自荐免试上了“北大”,这在我们全部由保送生构成的班级里依然具有轰动效应。我们很想一睹诗集的真容,甚至顶礼膜拜一下,无奈诗人从不肯轻易示人。直到某一日,当时的男友、如今的老公来宿舍探我,诗人与之言谈甚欢,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慨然以诗集相赠,其“色吾色,以及人之色”的博大胸怀令我们叹为观止。
诗人最经典的故事发生在一个夏夜。适逢期末备考,鏖战正酣,忽闻对面的男生宿舍楼传来阵阵或抒情或激情的歌声,原来那是“大四”的他们在祭奠最后一夜。如此撩拨,我等均不为所动,继续背诵,却见诗人果断摔掉书本,跃上窗台,将两条白腿悬挂在外,亢奋地对起歌来。她的歌声里,我们的窗户外,男生们纷至沓来,拜倒在诗人的超短裙下。经过那个夜晚,诗人名声大噪、人气飙升。
曾经有过那么一段短暂的时间,诗人仿佛和我们打成了一片。我暗自庆幸:虽然读不懂诗,但总算读得懂诗人。可惜保鲜期一过,大家都深感继续伪装力不从心,而且缺乏必要性,于是纷纷现出原形。宿舍六人迅速分化成由诗人自己撑起的“污衣派”和由我们其余五人缔结的“净衣派”,从此不相为谋。每当我们在深夜召开形而下的卧谈会,诗人便戴上劣质耳机,用漏出的鬼魅般的音乐表达她的不满和轻蔑。
四年期满鸟兽散。诗人在一纸文法蹩脚的自我陈述后面附上了她的诗集和新出炉的长篇小说、散文集,以此敲开了美国某高校的大门,专门修习影视表演。诗人的梦想是做一名电影人。后来,听说诗人在好莱坞会见了汤姆·克鲁斯,并精心打造了由他们二人联袂出演的电影剧本;还听说诗人为国内某知名“快男”所动,灵感迸发,一周之内写就了120首情诗,并已结集出版。
刚刚,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在百度上输入了诗人的名字。这是分别十余年后我首次主动搜索她的消息。显然,诗人已经是个名人了,还获得了“当代三毛”的封号。从诗人的博客里得知,她目前的主业是熬制“心灵鸡汤”。我尝了一口,有点儿咽不下去。我想这不能怪“鸡汤”,是我自己阻抗太强。忘了是哪位哲人曾经说过:“诗人在远方是伟大的诗人,诗人若是你的邻居,那他便是一个笑话。”我已经听腻了笑话,我期待伟大的出现。
我平生最怕被人称为“文艺青年”,只要听到这个评价,眼前就会浮现出诗人的种种,这令我非常不安,在褒贬、是非、喜忧的两极之间辗转。而每每将我从纠结中拯救出来的都是诗人,我仿佛看见她坐在对面的床上,大笑着说:“放心,你很普通。”于是心下释然。(文 / 衍君) 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