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彝良地震行纪
作者:葛维樱( 9月8日,彝良地震中心的洛泽河镇,撤离重灾区的群众正在躲避山上滚落的石头
)
地理
而彝良不断传来的消息是“孤岛”。彝良地震后一直被比作汶川,“地形完全一样”、“三条路全部中断了,进不去出不来,住宿没有房间,也没有水喝了”。买了昆明到昭通的飞机票之后,等了5个小时,才得知从推迟到取消的消息。昭通的天气条件极难成行,尤其这些天一直暴雨,一年里总有90%不飞,昭通本地干脆懒得卖票了。
车行横断山脉,大雾浓重,一开始还是絮状,后来彻底将道路裹了个严实。我们轮流挤在后备厢抱着行李昏睡,温度骤然下降到谁也没有准备足够的衣服。地震发生后两天,该地区天气热得冒烟。山体不断震动产生了巨大的土雾,阳光暴晒,原来生长的植被和土壤都离开了山体,只剩大石头,让尘土呛得每个人都奄奄无力。
从第三天开始突然降下暴雨,本来就已经松动的山体经过地震塌裂已经有了很明确的分割点,暴雨就像一股强大的打击力,不断从各种方向冲击这些已经光秃秃的岩石,导致石头不断滚落,大水形成了洪水,又冲垮了多间房屋。将低洼地区的房子残骸都掩埋了。好在人员已经得到了及时转移,次生灾害没有再酿成惨祸。
即使是彝良所属的昭通人,都对这次灾害没有太具体的概念。从2006年至今,昭通地区就发生过3次4级以上地震,但究其伤害最大的地方还是在山区。彝良位于云南省东北部,从它周边地名也可以看出,这里自古属于边陲重兵把守地带,东靠镇雄、威信,西邻昭通、大关,南与贵州威宁、赫章相连。县城距昭通市73公里。县境沿两条河流长方形分布,总面积约2800平方公里。这里的人口密度为每平方公里136人,高于许多西南山区,而少数民族虽然有八九个,但只占不到20%的比例,汉族农业人口才是绝大多数,全县人口约52万人。
( 由于洛泽河峡谷两岸落差极大,即使没有地震,滑坡、泥石流等灾害也经常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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彝良的古老可以从汉晋追溯起。至今还是有一些属于山区少数民族的住宿习惯,比如很多只有一个外接台阶的深巷,要像下楼梯走地下室一样过一条长长的露天窄街,很多人的住所就不见天日地安在下面,这次洪灾暴发时,这种罕见的地下住所被灌注了泥浆,我们才能看见老百姓拿水管冲洗自家电视机和台灯的景象。彝良在汉、晋属朱提郡县地;宋称易娘部,属叙州暴魔地;明洪武年间改隶四川布政司。作为少数民族聚居地,这里明清分属于四川和云南。到清雍正初改隶云南,置彝良州,治今奎阳镇,隶镇雄州;彝良扩大了人口规模,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废州同置县,仍隶镇雄州。民国二年(1913年)废州,人口稠密的彝良,从镇雄划出17甲,计343村,分置彝良县,治所迁至角奎。至今彝良下辖3镇12乡,中心仍在角奎镇,就是沿着两条河顺山而建的县城。
从昭通到彝良的山路上已经看到少量砸垮的车辆和落石,但是这次地震震源浅,震动频繁,百公里外的影响已经减弱,能感觉到的是公路上两三里长的长裂缝。到达彝良县时是上午时间,空气中弥散着方便面和泥浆的腥味。彝良县城所在角奎分布在河岸两侧。两河夹一县,仅来回需要的桥梁就有5座,河水奔腾,而晚上回来时河水略降,才看见从山上冲下来的抗震的挖掘机和一些牛、猪的尸体。
( 震后彝良,居民们正在清理被泥浆泡过的电视机
)
街道上洪水已退,洪灾的淤泥尚未清理,车辆全部陷在路边,有些低洼地区泥巴的深度达到人膝盖以上,深巷里的房屋一概是泥巴裹着,但是水却没有积贮,洪灾淤泥给已经丧失家园的人带来更多问题。但多处张贴着几家米线店的免费早餐告示,给被寒冷和泥泞包围的人们增加了暖意。
震中
( 9月12日,在去往洛泽河镇的路上,道路被滚石填埋,车辆只能跟着挖掘机前进
)
在彝良县依然得不到确认路段畅通的信息。指挥部更像一个收容前来抗震救灾人员的大家庭,素不相识的干部拿来一箱昭通特产的大红苹果,却没人拿。
我们立刻前往震中洛泽河镇,才知道为什么如此不确定。地震还在小范围发生。这意味着沿途路段还在不断封堵和开挖。离开县城不过10分钟的山路,地理环境已是完全不同,群山突然高出许多,道路却变得狭窄了,峡谷之中气温骤升,路边的房屋并不是摇晃中垮塌,而是被与房屋大小相仿的巨石打成奇怪的碎片,看不出曾经的用途。这些巨石和房屋融为一体,石头中间伸出原来屋子里的钢铁梁柱,电线在半空晃荡。山石形状各异,有些大的甚至超过两间房屋,只有仔细看才能看出石头下面曾经是一间房子,更多的建筑碎片已经成了渣滓,被保畅通的挖掘机不断铲除了。
( 9月8日,因为害怕余震,洛泽河镇受灾群众露宿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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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时而停下,有武警很礼貌地说明“前方正在落石”。而大雨倾盆,山里一片雾气蒸腾,有本来是山中小水流的洞口变成了压力极大向外喷发的大水柱。只要是目力所见的半山腰房屋,都几乎失去了上半部分,地震以后落石还在不断砸入房顶。大雨让原本就水土流失严重的山体更加脆弱,已经看到很多凌空歪斜伸出来的大石头,而其下就是房屋。道路也在巨石之下,每走几分钟,就是一个标明了山石垮塌点的牌子,武警大都来自昆明,以对讲机告知能不能放人通行。
从毛坪镇开始,沿途两岸的厂矿时而出现,有煤矿、铅锌矿、铜矿和大小砖石水泥厂,这条沿洛泽河进入的峡谷是富矿地带,虽然大部分人口是务农为生,但却是财富聚集地。有几个大厂矿都是新中国成立后就开发并使用到现在的,职工都相对比较有文化。但也正因为经济发展,这一带的人口密集度达到每平方公里400人。离震中尚有一段距离的毛坪,最好的房屋都是过去老厂矿留下的四五层的老式楼房,而小的下游工矿小厂则基本损毁殆尽,到处是这些小工业建筑的残渣。巨石死死压着路边的一辆摩托车,而车下还有一只皮鞋,车主不知死生。
( 9月12日,洛泽河镇一家服装店的老板宋顺强正在查看店内受损状况
)
此后地段则随时被滚石填埋,几乎一路都是跟着挖掘机前进。与前期动辄开挖数小时相比,现在挖掘机效率极高,至多20分钟,一处眼看着像山一样的障壁就消失了,经过猫猫山和弯弯滩这两处曾经严严实实堵住的、所有小房子都不复存在的地点,终于到达洛泽河镇。大部分的死亡就发生在这个狭长小镇的两旁街道上。即使现在仍能看出这个小镇的繁华,小商店林立,水果卖得比县城贵一点,一小部分店铺仍在营业,还有一两百口人没有撤到县里的安置点去,就在一块加固了的岩石下面搭了个不到1米宽的棚子,自家沙发垫子拿出来垫在地上,妇女抱孩子躺在一堆被褥中。“我们睡在山岩下面反而安全,因为滚石都有一个坡度,不会一下子垂直砸下来,我们都躲在靠山一边,是因为对面山上的石头会飞过河来,而我们面前还有河边的房子可以抵挡一下。”
这里常住人口就有1万多人,再加上来做生意和打工的外来人口居然有近3万的数量。长长的道路一眼望不到尽头。16点多,镇上飘散着蒸米饭的白烟,街上的人们都慢慢地聚拢到了一家小饭店门口的街道上,路对面的两位妇女正在切煮熟的肉块,香气四溢。麻窝电厂的老板叫邓正彬,就是镇上的人,电厂在洛泽河镇上游,他50岁出头,自己把镇上一个小饭馆借下来,几天时间已经花了上万元买菜给救灾人员、过路探视者和当地人做饭,我们到达前一天他刚花1700元买了一头猪。“6点留下来开饭吧!”他拉着我们,这天的晚餐简直给所有人带来了笑容。
( 在9月14日的余震中被落石压断手指的小男孩由家人送到县医院救治
)
而9月7日的洛泽河镇感受到的却是最严重的死亡和孤寂。“山上全都炸裂了。”杨友树说。当地居民大多在街上自己搭盖了二到三层的楼房,每层只有一间小屋,一般一层是店面,二层住人和做饭,三层如果有也多是半间极小的卧室或杂物间。杨友树72岁,祖辈都居住在镇上,曾经在铜矿上过40年班,现在退休了,退休金一个月1800元,临街开铺子做点生意,比梯子还窄一半的楼梯只能猫腰爬行上楼,楼梯口放着刚刚给孙子订婚没用完的炮仗。“那一次就花了5万元。”洛泽河镇过的是非农业生产的山区生活,全赖过去交通便利,是云南经昭通往川贵两省的必经之路,商贸往来使他们收入还不错,但是平实生活条件却维系着艰苦的本色。直到一座座山缓缓坐了下去。
因为并非完全依靠农业收入,洛泽河镇的生活更像城市,许多附近山区的人来这里打工或租铺子开店。这种人口的高度密集也使地震的危害更大了。“我们这里流动性比较大,所以这次在镇上被滚石砸中去世的人,很多都不认识,只能猜测是过路的。”地震时正值11点09分,村中不幸被埋罹难的一对母女,母亲手里拿着筷子还紧紧搂着女儿。更多人在去吃午饭的途中,有骑摩托车和开车被连车带人砸死的,也有走路者。第一个进入洛泽河镇救援的是昭通武警支队的支队长黄国祥,他从接到警报的11点50分就从昭通出发,当时到第二天21点统计的余震有164次,而黄国祥及其所带的25人小组,徒步40公里到达地震最严重区域。进入洛泽河镇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五点,天色渐暗。地震当天的惨状无可描述,黄国祥的理念是先救人,当时镇上需要救援的就有3000多户,而那些被发现的已经死亡者达到21人。
( 9月12日,在洛泽河镇抢修路段等待通过的行人
)
灾祸
“也就是吃了一口饭的工夫。”云洛小学的代课教师朱银全带着自己的女儿去亲戚家吃酒席,离那两间1957年建的小土房也就几分钟山路的距离。朱银全对记者说自己“以为这次肯定要坐牢”的朴实话语,一下子成为媒体追逐焦点。实际这里存在的问题并不能靠他一人解决。
( 9月12日,麻窝电厂的老板邓正彬(左)自费为仍留在洛泽河镇的村民提供饭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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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小学,其实是本应撤销却一直以有老师代课就先暂存的理由存在了许多年的小学,只剩下一个7名学生的班。整个彝良县这样的中小学加在一起有300多所,而实际上计划中应该撤并为100多所,却因为资金缺乏和环境艰苦,一直无力落实到位。像云洛这样地处深山,在洛泽河镇一座大山的山顶上,有一个叫云洛社的寨子,仅有的条件,就是小学毕业的朱银全能够写在教室土墙上的一些简单数字,还有就是教说一些汉语。坚持读一两年之后孩子们就会到洛泽河镇的中心小学或者其他地方的学校再读,这样形成了小学预备班的形制,在彝良地区很普遍。这所过渡性却难以取消的小学,现在已经由生活·读书· 新知三联书店捐建。
学校这次并非伤亡重灾区,云南省地震预报研究中心主任苏有锦表示,当日短时间内两次5级以上地震为“主震”。虽然朱银全所在的云洛被土木房屋掩埋死亡了3个孩子,洛泽河镇小学有400名学生上课却安然无恙,山上土木结构经过“走滑型地震”大多垮塌和开裂了。走滑型地震是断层两侧彼此相对水平滑移的断裂引起的地震。岩石平行于走向相对平行地移动,不过只有中部主体走滑段表现为走滑性质,而两端则以垂直变形为主要特征。洛泽河镇最高海拔2780米,最低的地方850米,相对落差达到了1930米,山高谷深的地形容易造成山坡边坡的失稳。而本次地震震区有东北和西北向两组活动断裂带,地质较为复杂。昭通震区地质构造复杂,近南北向、近东西向和东北向的褶皱、断裂均较发育,其中以东北向构造近期最为活动。根据资料,此地1974年地震的发震构造,除了与北东向的高桥-元亨隐伏断裂的活动有关外,还与近东西向的盐津-丁木构造带和北西向的绥江-盐津构造带有关。
黄国祥带着救援先遣队进入的时候,正有大批灾民想向外疏散,而外面又有不顾一切要进入的。从9月7日到10日,这一线几乎道路和通讯、水电全断,内在传出的消息一开始是“洛泽河镇水泥厂有一个大巴车,里面的人全被砸死了”。后来查证,水泥厂发现3具遗体,并无大巴一事。本来60个人的救援队伍,只好分为三路,分别从三个方向往里开进,滑坡地带就一个一个人过,“一人吹哨,一人瞭望,一人前进”。黄国祥说这样单人行进能把队伍的“非战斗减员”降低到最小,“我要保证我们部队的安全”。洛泽河镇当时已有几百人受伤,60人陆陆续续都进入了镇子,按照当地人的指引,到最有可能发现死亡的地方确认信息。但是当时黄国祥的想法不是转移。“我们从中午13点就信号中断了,不知道任何信息,向哪个方向转移完全不知道,而且镇子四面都在滑坡,我们只能说,把今晚挨过去,把老百姓全都从屋子里叫出来,人挨人面向不同的方向,交叉坐着休息,当时也没有食物、没有水了,给伤员简单包扎一下,尽量不要动。”
此后灾情并未扩大。洛泽河镇基本没有大型高层建筑,紧密的房屋虽然开裂或被石头砸穿,但建筑压垮造成的伤亡是少数,所以来自四川达州等地的针对建筑废墟的挖掘队发挥作用有限。救援更多需要部队翻越滑坡和崩塌地带,自己摸出一条路来进入某个深山的小村子。黄国祥的一个8人小组进入镇雄一个小村子之后,三天失去消息,再回来时已经是地震过后第5天。村子里没有死亡,战士能够做简单包扎,对灾民的住所进行安置,带领他们去平缓地带避难,直到下一支救援部队进入前,村民们把战士看成自家孩子,路通后后续救援队带着帐篷和物资进入,村民却依然不放8人小组回来,小组成员不得不在村里多留一天,扎好帐篷才离开。还有一些当地老百姓用自己的车或摩托来往于山路上,将一些想出去的人带走。
彝良山区已经有20万以上灾民得到了转移,这些安置点就搭建在县城里的中小学校和大小广场空地上。县城里涌进的救灾队伍必须习惯当地人突如其来的感情表达:比如米线店老板一再关照的热水和感谢;我们帮着从河里拖上摩托车以后,年轻车主红着眼圈说不出话;一再问你姓名和电话并递上热乎鲜美土鸡蛋的妇女;还有在医院里讲自己要求截肢的老人,告诉你解放军如何在山上背着自己走了两公里大石头路,“不要这个指头就不要了”这种老人自然导出的因果,并不是一些简单的词语就能形容这种复杂的感觉。一个热闹而泥泞的县城,存于危机而保持着活力。
系统的力量
与汶川地震不同的是,近几年云南已经经历过数次有个位数人员伤亡的四五级浅源地震。而前来抗震救灾的队伍甚至志愿者都有一定的抗灾经验。从公路、通讯、电水、市政、医疗等各方面,可以说彝良都有了一定程度的保障。直升机四台每日运转,去时正赶上一位腿伤患者被送走,稍微重一些的伤员都输送去了昭通或昆明的医院。
我们所在的几天不断看到写着四川或汶川字样的志愿者服装和车辆,除了物资,志愿者的经验更多发挥的是心理疏导作用。一位姓马的志愿者是四川农民,他也没有什么话可讲,只是把手机里自己家和所在的村子,震后和援建好之后的照片一个个给帐篷里的人看。他们口音很相似,却似乎有默契似的并不多聊地震带来的损失。“一开始帐篷聚集区就避免让大家回忆地震和思考创伤,以免消极情绪弥漫。”当地人还自己张贴告示警告当地人,知情者说“因为热水太难得,有传言说有人给子弟兵泡方便面还收了水钱”。路边有给人免费擦鞋的孩子,还有很多中学生在领药品等需要排队的地方维持秩序。
地震并未给普通人带来过度的悲情。虽然有人看见记者就流下了眼泪,但很快他们又被琐事吸引过去,比如如何齐力将被河水冲下堤坝的摩托车顺着几十米高的堤坝拉起来,或者怎么把帐篷上的防雨布拉得更密实。帐篷区里都是领牛奶和盒装泡面的队伍,更好的则是大锅药,三口直径一米的大锅里粗分了感冒、风湿和皮肤感染三种,大多数前来看病的人甚至走了一个小时以上的山路,又坐了一小时车,携家带口地到县里的安置点看病领药。不知道谁拿来的旧的大本相册,年轻的母亲们把自家孩子的可爱照片都贴上去,写了出生信息和健康状况。针对新生儿的诊查多半是母亲在叙述,然后医生开好方子,再去中药或西药点领一个纸药包。很多老年人都是多年腰腿痛头痛,相约一起来看病,也都不说自己的房子垮成什么样,身上的钱已经所剩无几,方便面成为一日三餐的基本食物,“因为孩子们都没怎么吃过,觉得香”。
确实,一切都和地震灾区一样,不过云南人的达观表现得十分明显。帐篷学校里教孩子唱歌,同时把热水壶和小板凳发出去。从彝良县城到沿途往震中所在,一路上官方或非官方的系统都在维持着秩序。蓝色的帐篷星星点点,虽然在凄风苦雨中,大部分灾民和战士都只能瑟瑟发抖,但每天这个县保有2万人以上的救援队伍,已经在3天之内深入到了彝良所有170多个现有的自然村。公路上每隔几十米就有或在站岗,或下半身在泥巴里疏通管道,或不断观察落石汇报险情的战士。在救灾指挥中心的一张名单上,是密密麻麻的各个部门的分配点线任务。
“这次地震创造了云南同等级别地震造成的人员伤亡与经济损失之最。”云南省地震局局长皇浦岗说,“我这里有一组官方数字:本次地震共死亡81人,其中山体滚石直接砸死61人、房屋倒塌压死14人、震时逃生摔死5人、应急抢险意外死亡1人。”都知道云南是典型的山地省份,坝区面积仅占全省国土面积的6%,那么彝良又是什么情况呢?坝区面积为零、平地寸土难寻!加上这一地区密集发育的断裂构造、支离破碎的地层结构和复杂的气候条件,造就了彝良山高坡陡、沟壑纵横的地形地貌和极不稳定的地质环境。不要说发生地震,就是刮风下雨时,滑坡、崩塌、滚石现象也很常见。也有人认为这里每平方公里200多人的人口密度不算高。这在平原或坝区确实不算高,但在彝良,大量居民只能居住在陡坡甚至悬崖下的峡谷里,位于震中区的洛泽河峡谷毛坪村一带人口密度甚至达到每平方公里420人,要避开地质灾害危险点居住很不容易。
更复杂的人的因素
除了洛泽河镇上的工矿企业,当地的经济支柱也有水电这个主项。皇甫岗说:“第一,据统计,本次地震之前,自上世纪以来彝良及周边110公里半径范围内共发生过5级以上破坏性地震24次,其中上世纪初至60年代有10次,70年代有8次(包括1974年大关7.1级地震),自80年代至2006年有6次。第二,昭通境内及附近的金沙江下游共规划建设四级电站,即乌东德、白鹤滩、溪洛渡和向家坝水电站。其中,乌东德、白鹤滩在规划区尚未建设。溪洛渡和向家坝都在建设中,坝址距震中分别为82公里和132公里,分别计划于2013年5月和2012年10月开始蓄水。根据国外研究,库区的地震强度一般小于5级,极少数7级,我们已经在两个在建库区周围建立了十几个监测点。”
而洛泽河镇的厂矿也已经不如往年繁华。“过去这里和山西一样,有不少私人采矿发财的,这两年国家对小煤矿管理严格,很多空矿就留在了山里,一到下雨,山里的水就容易积存在矿区。”78岁的雷良凯是矿山公司的老工人,他告诉记者,“那里解放前就开始开采了,虽然现在改制了,但是附近小矿都是依附这一条矿脉的,挖了这么多年才停,山体被挖空了。以前这里是老昭彝公路,就是运煤矿和运金属矿的大车,所以才有做生意的余地。”拉不完的昭通货,填不满的叙府城,古来彝良和昭通在心理和地理上更加亲近。
雷家本来是镇雄人,但是为了工作都迁到了镇里,“儿女们都出去工作了,我还做着生意”。他自有一股威严劲,虽然自家房子被一个巨大的石头洞穿直接到屋里,但是没有伤亡,这是一小时内第二次震的结果。他30年前盖了房屋的第一层,10年前盖了第二层,5年前盖了第三层,但是现浇的厚顶,貌似坚固,却经不起震动,一动就散架,屋顶把墙体压垮,造成人员伤亡。在震中的极震区,这类建筑的毁坏率高达65%以上。雷良凯还在精心照顾着一花一白两只猫,特别倔强。“多少次镇长派来人动员我们出去,出去干吗?我能管好我自己,没得吃我就少吃一口。”他们就睡在门口自家的货车车棚里,“已经比农民条件好太多了”。
晚上寒冷,好在能时常有电。洛泽河镇最后一个通电的村子是2011年11月才有电,镇上大多是本地的老人和一些孩子比较多的家庭,他们在一起看着电视里的古装剧,给来人递热水喝,抱怨自己平时享受不到医疗待遇,运进来的粮食每人分一小袋米,不断有人骑摩托车或背背篓在大雨中出来领,然后又向那随时可能塌方的大山上爬去。
地震时很多山里人真正的工作是“摘花椒”,勤劳的习惯让他们很少待在屋里。近几年附近山上都种上了更有经济效益的漆树、花椒和核桃。他们还在等待灾害过后就回去收割,“靠自己吃饭总是心里舒服些”。
(文 / 葛维樱) 地震彝良行纪云南昭通地震次生灾害构造地震